第一百九十七章 暴雨將至
夜深了,值房內隻剩下一盞孤燈。
餘謹伏案而坐,麵前攤開著厚厚的案宗。燭光映照下,他的影子投在牆上,顯得格外孤寂。
與白天朝堂上的喧囂相比,此刻的值房安靜得有些壓抑,隻能聽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傳來的更聲。
案宗上密密麻麻的字跡,記錄著吳慶年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餘謹手持朱筆,不時在關鍵處做著批注。他的神情專注,眉頭微蹙,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刻進腦海。
";十年前,吳慶年初任吏部郎中,便與夏承宗有了往來......";餘謹輕聲念道,目光在紙上逡巡,";每年春秋兩季,定期收受銀兩,數額從五千兩起,逐年遞增......";
他翻開下一頁,隻見上麵詳細記載了吳慶年的財產變化。短短十年間,這位出身寒門的郎中,竟然在京城置辦了三處宅院,在江南更有數處莊園。光是明麵上的資產,就遠超其俸祿所得。
";有意思......";餘謹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提筆在一處數字上畫了個圈,";這筆銀子的來源,倒是要好好查查。";
燭火跳動,在案宗上投下搖曳的影子。餘謹的目光落在一份書信上,這是吳慶年與江南鹽商的來往書信。字裏行間,處處透著機密。那些看似尋常的問候,實則暗藏玄機。
";鹽政改革之事,還需從長計議......";餘謹輕聲念著信中的內容,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這是在給鹽商通風報信啊。";
他放下書信,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案宗中的每一頁都透著腐敗的氣息,而這些還隻是冰山一角。通過吳慶年的供詞和賬冊,一個盤根錯節的關係網正在浮出水麵。
";張元、盧頌、江南鹽商......";餘謹在紙上寫下這幾個名字,用線條將它們連接起來,";這些人之間,究竟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交易?";
窗外傳來一陣寒風,吹得燭火搖曳不定。
餘謹站起身,走到窗前。京城的夜色如墨,遠處偶爾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這座城市表麵上一片祥和,實則暗流湧動。
他迴到案前,繼續翻閱案宗。每一份供詞,每一張賬冊,都像是一把鑰匙,能夠打開通向更深處的門。而在這扇門後麵,必然藏著足以震動朝野的秘密。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這些貪官汙吏還能否坐得住。";餘謹喃喃自語,提筆在案宗上又添了幾筆批注。
燭火漸漸燃盡,但他絲毫沒有倦意。在這個寂靜的夜晚,他要將這些案宗中的每一個細節都烙印在心底。因為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貪腐案件,更是一把能夠撬動整個朝堂的杠桿。
而他,正要用這把杠桿,掀起一場足以改變大安朝局勢的風暴。
次日清晨,門下省。
朝陽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座威嚴的建築群曆經數代,見證了無數權力更迭。簷角上的銅獸早已褪色,卻依舊昂首挺立,俯視著來來往往的官員。
";聽說餘大人昨夜一直在值房......";一名給事中壓低聲音,與同僚交談。
";可不是,我早上來時還看見他的燈火。";另一人接話,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這是要把吳大人的案子查到底啊。";
廊下三三兩兩聚著官員,表麵上談笑如常,眼神卻不時瞟向值房的方向。那裏,一盞殘燈還在微弱地閃爍,昭示著屋內之人徹夜未眠。
";諸位說,吳大人會不會......";一名年輕官員欲言又止。
";噤聲!";旁邊的老吏連忙製止,";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
門下省的大堂內,紅漆已經斑駁的柱子上,懸掛著曆代名臣的匾額。那些蒼勁有力的字跡仿佛在無聲地訴說:在這個地方,一言一行都可能掀起驚濤駭浪。
";徐侍郎今日怎麼還不來?";有人望著大堂上首空著的位置,輕聲問道。
";還能為什麼?";一名老吏冷笑,";自然是為了吳大人的事。這會兒,隻怕正在司空府上求見呢。";
話音未落,忽聽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眾人下意識地挺直腰板,神情恭敬。但當看清來人隻是個門吏時,又都暗暗鬆了口氣。
";這餘謹,也太霸道了些。";等人走遠,有人終於忍不住抱怨,";一個寒門子弟,竟敢動用從龍密衛......";
";噓!";旁邊的同僚連忙製止,";你不要命了?現在誰知道哪裏有他的眼線?聽說他手下那個新來的侍禦史賈大人,審起人來......";
說話的人頓時噤聲,臉色發白。雖然這位突然出現的賈侍禦史來曆成謎,但他那令人膽寒的手段,已經在衙門裏傳開了。誰能想到,一個默默無聞的寒門出身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竟能調動從龍密衛,還有如此能臣效力?
大堂一角的香爐中,檀香緩緩升起。這香氣本是用來提神醒腦的,此刻卻讓人覺得格外壓抑。那嫋嫋的青煙中,仿佛藏著無數難言的心事。
";諸位可聽說了?";一個矮胖的給事中湊過來,";昨夜吳大人的夫人也被帶走了。";
此言一出,周圍人的臉色更加難看。誰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餘謹是要抽絲剝繭,順藤摸瓜。
";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有人喃喃自語。
忽然,大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從龍密衛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手中還拿著一份文書。
瞬間,整個大堂鴉雀無聲。那些方才還在竊竊私語的官員,此刻都低下頭,假裝在處理公務。唯有那密衛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堂中迴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心上。
";餘大人有令,";密衛站定,聲音冰冷,";命門下省所有官員,立即將近十年來經手的所有文書造冊,送往值房。";
這道命令如同一記驚雷,震得眾人臉色煞白。十年的文書?這分明是要清查到底!
";這...這得多少文書啊......";有人顫聲道。
";限期三日。";密衛冷冷補充,";若有延誤或遺漏,後果自負。";
說完,他轉身離去,留下滿堂驚惶的官員。那些人麵麵相覷,眼中滿是恐懼。他們終於明白,一場足以掀翻整個門下省的風暴,已經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