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少坤宮則如同一座精致的江南庭院,小巧玲瓏卻別有一番天地。
宮門兩側懸掛著重重珠簾玉幕,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隱約露出內部雕花門窗後的亭臺樓閣。
院內更是種滿了海棠樹,此時正值花開時節,粉白相間的海棠花瓣隨風飄落,如同一場浪漫的花雨。
這些海棠或含苞待放,或繁茂綻放,國色天香,嬌豔欲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為這座偏殿增添了幾分婉約與典雅。
梓儲宮的大氣華美與少坤宮的精致典雅遙相唿應,一者如天上星辰,一者似人間仙境。
兩座宮殿雖風格迥異,卻共同構成了一幅令人屏息的畫卷,就像這東宮之中的妃嬪媵嬙,雖主次分明,卻也各自綻放著獨特的光彩。
少坤宮內,早有四名衣著華麗的侍女和一位年紀稍長的姑姑在院內等候。
那姑姑約莫三十多歲,身著墨綠色繡金邊宮服,頭戴玉簪,麵帶微笑,端莊穩重。
四位侍女身著飛紋宮裝,腰間係玉帶,梳著雙螺髻,低眉垂首,舉止得體,盡顯東宮的高貴典雅之態。
四位侍女與姑姑一齊屈膝行禮:“參見良娣,願良娣平安喜樂。”
林鈺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們起身。
雲珊與雲錦緊隨其後步入庭院,兩人皆穿著月米湯嬌色、瑯玕紫綴邊的侯府侍女裝,頭飾素雅銀簪配絹花,也是精致非常。
她們走到那位姑姑身邊,與之欠身行禮,動作謙卑而優雅。
那年長姑姑微微頜首,臉上露出慈和的笑意:“奴婢姓莊,二位雲錦雲珊姑娘一路勞頓。”
主仆三人隨後步入正殿。
正殿內裝飾考究,紅木雕花,宮燈熠熠。紗窗輕輕搖曳,為這宮殿增添了幾分靈動之氣。
雲錦下令將嫁妝箱搬入西廂房,按照東宮規矩擺放。
待幾個侍女各自忙碌去,林鈺喚了莊姑姑進來細細詢問。
莊姑姑本是服侍先前太妃的人,因太妃生性寡淡,年前將一眾侍從多半遣散,她便被安排在少坤宮中做指引之事。
久經宮中事宜的她,對東宮知之甚深。
林鈺仔細盤問了莊姑姑和侍女仆從的身份來曆,又問及太子的喜好與禁忌。
她微微停頓,目光閃爍,“殿下向來寬厚仁慈,待下人從不苛責,但最厭惡冒犯規矩之人。良娣務必要多加留心。”
林鈺又見姑姑將明日之事事無巨細的闡述,心下了然,不愧是宮裏的老人。
林鈺依照慣例,在少坤宮內再次向仆從們重申規矩:一奴不事二主,既在少坤宮服役,便當心無旁騖,仆從們個個垂首稱喏。
林鈺親自從庫房取出銀錁子,分發給仆人。隨後,隻留下雲珊和雲錦在側。
三人圍坐在暖閣內的小幾旁,麵前擺著精致的點心茶果。
林鈺一邊用箸夾起一塊糕點,一邊緩緩道:“明日大典流程我已經與你們演練過數遍,但事關重大,仍需再確認細節。“
雲珊認真點頭:“是,奴婢牢記於心。“
雲錦也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會盯緊每一步。“
林鈺微感疲倦,合上眼瞼稍作休息,雲珊和雲錦則輕手輕腳地退到一旁。
暖閣內的空氣漸漸沉澱,在輕微的唿吸聲中,三人進入了一個短暫而安寧的小憩時光。
寅時三刻的梆子剛敲過第一聲,東宮已然燈火通明,正門大開。
二百三十六個鎏金燭臺映得帳殿恍如白晝,玄色織金帷幕重重垂落,九重鮫綃後隱約可見雙龍捧日紋的鎏金屏風。
太子端坐在鏡前,任由十二名尚服局女官為其整理十二章紋袞冕。
卯正時分,隨著九聲淨鞭響徹雲霄,金輅車緩緩駛出東宮正門。
車前三十六名虎賁衛手持朱漆畫戟開道,後有十二匹雪白駿馬牽引的禮樂車,八十一麵編鍾隨著車駕行進奏響《永和之章》。
朱雀大街上積雪被提前三日清掃,此刻卻重新鋪就百丈長的暗紅氍毹,百姓隔在十步開外的朱漆柵欄後翹首,忽見金輅車窗隙間閃過半張玉麵,頓時跪倒一片:“太子千歲——“
此刻太子妃府邸的琉璃閣內,嫋嫋沉香中,梳頭嬤嬤正為太子妃戴上九樹花釵。
銅鏡映出少女明豔麵容,花釵上銜珠鳳鳥隨動作輕顫,垂落的珍珠流蘇堪堪觸及肩頭蹙金繡的翟鳥紋樣。
“臣女拜別雙親。“其父引著女兒自西廂轉出,她母親攥著帕子強忍哽咽。
太子妃三叩首時,發間步搖也未發出絲毫聲響。
鳳輦啟程時,盞明角燈次第亮起,將朱雀大街照得恍如白晝。
戌初的合巹禮將在紫宸殿東暖閣舉行。
“吉時到——“
司禮監尖細的唱喏刺破晨霧。
列隊兩側的媵妾們齊齊屈膝,林鈺身著良娣冊封喜服在左列首位。
太子在鳳輦前站定,伸手時冕旒垂珠微微晃動,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逝的冷光。
太子妃指尖探出輦簾,在太子掌心輕叩三下。
“臣妾拜見太子妃——”
隨著林鈺等人清越的嗓音響起,丹墀上跪倒一片茜色雲霞。
紫宸殿前七十二級臺階鋪就的緙絲紅毯上,太子夫婦的衣擺糾纏出紋路。
禮部尚書捧著的金冊文牒,百官朝賀,王公貴女執禮,大婚順利舉行。
待儀式結束,太子攜手太子妃步入正殿內室,眾人退避。
東宮各院的喜燈亮了一宿,子時的更漏聲穿透茜紗窗時,少坤宮內的燭芯爆開第三朵燈花。
林鈺倚在填漆戧金美人榻上,望著窗外徹夜不熄的龍鳳喜燈,鎏金燈罩將朱紅窗欞映得如同浸了血。
雲錦捧著鎏金手爐過來時,恰見自家主子揉著發疼的額角。
“按祖製,太子妃要獨占三日侍寢“林鈺指尖劃過退下的喜服上的繡紋,
“三日後該輪到崔家姐姐,還是...“
話音未落,雲錦已噗嗤笑出聲:“良娣莫不是瞧著正殿的紅燭,心裏貓抓似的?“
躍動的火光映出林鈺眉間的羞色,二人嬉笑了一番。
雲珊一旁提醒正在嬉笑的二人:“今日冊封禮上,您站在眾媵妾首位不假。但侯爺囑咐過,太子如今既要倚仗英國公舊部,又需平衡崔氏宗親,咱們鎮北侯府這把刀——“她將銅剪往纏枝蓮紋冰裂釉瓶裏一擲,“該藏在鞘裏時才最鋒利,“雲珊停住了話,屈膝行了個禮,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