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一片安靜,各自思索。
雲珊突然想到昨夜提燈的婢女五兒身上隱有異香,她自小便嗅覺強於旁人,越迴想越覺得那香氣不對。
於是上前去仔細嗅了殘頁,果真與昨日五兒身上味道一致。
這邊雲錦早已將侍女召集在院中看守,聽到林鈺下令,便攜著五兒進來,又去搜了五兒的貼身衣物。
果然在一塊繡帕上發現了無色的粉末,那東西不仔細看確實發現不了。
雲珊確定了粉末就是灑在經文上的異香一致後,將繡帕遞給了來姑姑,退到了林鈺旁邊。
跳動的燭火映出五兒慘白的臉,林鈺冷著臉看著她,兩個唿吸後,五兒額頭重重磕在冰裂紋的地磚上,“奴婢招!”
據她所言,她在半月前與其他三個侍女一同被安排進了少坤宮,卻被人用她阿娘阿弟性命相逼,做了他人的眼線。
林鈺一邊質問,賴姑姑一邊忙記下筆錄。
“昨日人多眼雜時,一遮麵侍女塞給了她這方手帕,隻說找機會撒到林良娣經文上......”
她顫抖著聲音:“奴婢實在是被逼的啊,昨夜在廊下拐角處,趁著風起,抖在了經文上。奴婢萬死!奴婢萬死!”
“昨夜裏確實風大,奴婢特意走的很慢,生怕摔了經文大不敬。”莊姑姑滿臉歉意的看著林鈺。
事情既已明了,林鈺指尖叩響了案上的歙硯,問賴姑姑太子妃的意思。
賴嬤嬤立時堆起滿臉褶笑,腕間新換的翡翠鐲子撞在鎏金托盤上叮當作響:“良娣明察秋毫,雲珊姑娘洞若觀火...“
“隻是這丫頭...“她突然掐住五兒後頸,
“還需押下去好生看管,待迴稟了太子妃殿下,由殿下定奪。“話音未落,五兒突然掙脫,直往柱子撞去,雲錦眼疾手快用身體擋了住。
林鈺被這一舉動驚到,更不敢留下五兒在自己宮中,賴姑姑將人捆綁好塞進夜桶,由兩名家生奴悄悄押走。
人走之後,林鈺鬆了口氣,起身扭了扭身子,嘟嘟囔囔的罵著五兒。
雲珊卻繼續說了幾句:
“主子,今日這事雖有驚無險,卻實為對方陰毒的一招。您還記得當日月老廟遇險一事嗎?侯爺說暗處的敵人可能是逆臣餘孽,也可能是紅眼舊勢。主子在明處,今又貴為良娣,想必日後還會發生不料之事,”
“而今日這事,若我們未能揪出五兒,莊姑姑便會被帶去,恐會受刑,即使娘娘那邊心如明鏡還主子清白,莊姑姑也難保會和主子離了心。”
雲錦一邊理著林鈺的衣著,一邊說:“奴婢瞧著,莊姑姑是個可以商量事的人。她們不管是誰,定是想著斷少坤宮一臂。咱們還是找個機會探查究竟的好。”
林鈺蔫蔫的歪迴到床上,她一向明事理,也知事態冷暖,但十六歲的她不願將人往惡了去想。
她喜歡流水潺潺的故鄉,她喜歡飛躍的毽子。
如今兩件事逼著她拋去天真的幻想,以後不得不隱藏起天性處處謹慎。
——
這邊太子和太子妃迴到東宮,賴姑姑稟明了原委,太子給了侍衛一個眼神,那人飛身離去。
不一會兒,便將一紙帶血的認罪書帶了來。
太子妃雖也是簪纓世家見過手段的,卻也震驚太子手下的侍衛做事如此利索。
“迴殿下,刑罰剛上第三波,那廝全招了。與她交接之人她不知道名字,隻知那遮麵侍女耳後有顆紅痣,穿著打扮是咱東宮普通侍女。”
“查一下此奴。這個五兒處置了吧,大好的日子,別讓發出聲音。”太子冷冷的下了命令。
太子妃喚了林鈺前來,林鈺整理好衣冠。雲錦將她鬢間累絲金鳳簪扶正,簪尾垂落的珍珠堪堪觸到鎖骨——美的明媚卻不奪目。
“良娣請。“
小太監推開描金門扇的剎那,龍涎香混著鬆煙墨的氣息撲麵而來。
林鈺端莊行了一個大禮,雲珊雲錦緊隨跪地,舉止規矩,不敢抬頭。
林鈺耳垂上的明月璫泛著光,恰如北疆朔夜懸在狼牙旗角的彎月。
隨著屈膝行禮的動作,緋色宮絛掃過青金石地磚,衣擺蕩開一朵綻放的海棠花。
太子目光掃過她耳垂上的明月璫,又順著兩縷絲垂的青落目光移至她頸側霜雪般的肌膚上,眼神勾出蜿蜒的河流。
“免禮。”太子溫柔的聲音聽的林鈺心頭一顫。
“好妹妹快坐,這雪頂含翠是你家鄉的茶。“太子妃言畢,婢女端著霽藍釉茶盞奉上茶。
“此事已分明,讓你受委屈了。“
太子忽然開口,手中把玩的羊脂玉鎮紙映著燭火,在他下頜投下搖曳的陰影,眼睛卻未從林鈺身上移開。
林鈺緩慢抬頭的,不小心對上了太子的視線,臉頰一紅,泛起一片朝霞。
太子妃輕笑一聲打破沉寂:“殿下聽聞此事便知妹妹是被人盯上了,隻是還是要查出個究竟好堵他人的嘴,還妹妹清白。”
“妾身謝殿下、娘娘厚愛,不曾有委屈。“林鈺再度行禮時,腰間禁步紋絲未動。
燭火透過十二幅鮫綃屏風映在她麵上,將那句“不委屈“鍍上柔和的輝光——恰似冰裂紋梅瓶邊緣也泛著這般溫潤色澤。
太子指節叩在黃花梨螭紋案上,震得羊脂玉的筆洗裏漾開漣漪:
“倒是孤該賞你。聽聞你擅弈,把西暖閣的冷暖玉棋子送去少坤宮,閑時孤與你手談一局。“
林鈺聞言指尖微顫,含羞諾諾。
太子妃聞言,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便說:
“尚宮局新貢的霞影紗染著雲雷紋,正合妹妹的冰雪之姿。妹妹帶去裁件新衣,該準備起來了。”
林鈺迴到自己宮裏後仔細端詳著。
雲錦展開霞影紗的剎那,流霞般的鮫綃上漾開菡萏色的漣漪。
這是是皇室之人愛穿的寢衣布料,色澤柔美,輕飄飄,穿在身上肌膚若隱若現。
五日後,鎏金蓮花更漏指向申時三刻,雲錦正將鮫綃帳換成鸞鳳和鳴紋樣,賴嬤嬤高興地踏進少坤宮,聲音清脆得像是年輕了十幾歲:
“給良娣道喜了。“她笑得眼角堆起褶子,露出新鑲的鎏金牙套,“太子爺酉時三刻移駕來少坤宮,尚寢局已送來纏枝蓮紋合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