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鬧事的消息卻在這晚鑽進了皇後的耳朵裏。
“你擾亂後宮,成何體統!”皇後的語氣愈發嚴厲,“本宮念你初犯,罰你一個月俸祿,以儆效尤。”
“皇後娘娘,這裏麵一定有誤會!臣妾絕無擾亂後宮之意。那日,不過是和林妃在言語上有些衝突,一時激動,絕不是有意鬧事。”惠妃急忙解釋道:
“臣妾定會親自去找林妃,將這誤會解開,還望皇後娘娘明察。”
“若再有下次,本宮絕不會輕饒。”
惠妃連連稱是,待皇後示意她退下後,她緩緩起身,腳步略顯沉重地走出宮殿。
她吩咐小廚房精心燉了一碗涼羹,用珍貴瓷碗盛放,碗未加蓋,裏頭精美的蓮花造型展露無遺。此外,還備上好幾盤精致糕點,讓侍女們給林妃送去賠罪。
侍女們特意選行人多的大道,一路招搖,專往人群密集處走,逢人便說這是黎氏向林氏示好的羹湯,麵子功夫做得十分周全。
林妃望著那碗還散發著絲絲涼意、造型別致的涼羹,正準備伸手端起,淺嚐一口這份來自黎妃的“歉意”。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寢宮的寧靜。
楊嬪神色慌張,裙擺隨著她匆忙的腳步肆意飄動,還未進門,便大聲唿喊:“姐姐且慢!”林妃伸出的手猛地停住,臉上滿是疑惑與驚訝,轉頭望向匆匆闖入的楊嬪。
楊嬪快步走到林妃身邊,胸脯劇烈起伏,林妃知她有要事要說,遣散了侍女,獨留了心腹雲錦雲珊。
“姐姐,剛妹妹從廊道經過,瞧見那侍女一路上多次將這涼羹展示給旁人看,這一路來來往往人多眼雜,妹妹實在擔心中間有人暗中經手觸碰,對這羹湯做了手腳,還是檢查一下更為穩妥!”
說著,她不等林妃迴應,便迅速拿起勺子,從碗中舀起一勺涼羹,緊接著,手指一抬,利索地拔下頭上那根熠熠生輝的辟毒簪子,毫不猶豫地插入了勺中的涼羹裏。
不過短短片刻,原本光亮如新的簪尖,竟詭異地泛起了一層暗沉的色澤。
“啊!”林妃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中滿是驚恐與憤怒,手中的絲帕被她下意識地攥成了一團。
楊嬪也嚇得手一抖,勺子掉到了羹碗裏。
迴過神後,林妃連忙起身,拉著楊嬪的手,感激地說道:“妹妹,今日多虧了你,不然姐姐可就……”
待楊嬪告辭離開,林妃喚來了向來沉穩有主見的莊姑姑。四人圍坐在一起,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你們說,究竟會是誰如此大膽,竟敢在這宮中下毒?”
“會不會是和娘娘您有過節的人?最近這段時間,娘娘可曾和誰起過衝突?”
“若這毒是在做羹的時候下的,那惠妃的嫌疑最大。她與娘娘近來有些過節,這事兒宮裏人都知道。”
莊姑姑輕輕搖了搖頭,神色沉穩,不緊不慢地說道:“依老奴看,她若自己下毒,還派貼身侍女來送,這不是自投羅網嗎?沒有必要把把柄送到咱們手裏。”
“這麼說來,問題極有可能出在送羹的路上。那些有機會近距離接觸涼羹的人,恐怕脫不了幹係。”
“若是這樣,事情倒也簡單。隻需讓那送羹的侍女仔細指認一路上接觸過涼羹的人,咱們再逐一排查,想必很快就能揪出下毒之人。”
林鈺輕輕歎了口氣,神色憂慮,緩緩開口:
“聽楊嬪說,這涼羹一路上被太多人看到了,而且碗口一直敞開著。下毒之人未必需要直接碰觸,遠遠地就能把藥撒進去。如此一來,涉及的人多,排查起來談何容易,還很難保證不會有漏網之魚。”
雲珊思索片刻,麵露擔憂之色:“娘娘考慮得極是。要是到最後查不出個所以然,旁人豈不會認為是咱們故意誣陷惠妃?到時候,咱們可就百口莫辯,還會落得個惡意中傷的罪名。”
林鈺微微頷首,神色凝重:“我擔心的正是此事。若真是路上有人動手腳,那此人必定老謀深算,早就想好了逃避追查的辦法,不會輕易露出破綻。”
“老奴心中有個猜測。”莊嬤嬤目光深邃,緩緩說道,
“她們特意往人多的地方走,甚至不惜繞遠路,有沒有可能這本身就是一種障眼法?故意混淆視聽,擾亂咱們的調查方向。”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或許就是想嫁禍給路上那些無辜的宮女,好讓自己置身事外。”
“若真如莊姑姑所言,那下毒之人還是惠妃宮裏的人?”雲珊緊跟莊姑姑的思路,繼續梳理著線索,試圖在這一團亂麻中找到真相。
莊姑姑搖搖頭:“這隻是老奴的一種猜測罷了。前朝就曾出現過類似的事情,用的便是這般手段,借他人之手,掩自己之罪。”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許久,隻覺得愈發撲朔迷離。
林鈺隻覺得一陣疲憊襲來,神色略顯憔悴。莊姑姑見狀,連忙說道:
“娘娘,您腹中皇嗣為重。既然此事咱們不想大張旗鼓地公開去查,那您先好好休息,養養精神。我們再從長計議,暗中調查,務必將這幕後黑手揪出來,給娘娘一個交代。”
待林鈺緩緩睡下,雲珊輕手輕腳地靠近那碗引發軒然大波的涼羹,她微微俯下身,鼻尖幾乎要觸碰到碗沿,開始細細地嗅聞。
羹湯濃鬱香氣撲麵而來,香料、食材混合的味道十分濃烈,幾乎要將其他氣息全然掩蓋。
雲珊眉頭緊鎖,屏氣斂息,努力在這股濃鬱的味道之外,捕捉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鼻尖因長時間專注的嗅聞而微微發紅,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絲淡淡的、難以察覺的味道鑽進了她的鼻腔——是馬錢子!
剎那間,少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那時,三姨娘溫柔又嚴肅的麵容浮現在眼前,耐心教顏玉和她辨認各種藥材,尤其著重提醒馬錢子的毒性:
“誤食馬錢子,初期便會頭痛、煩躁不安,唿吸也會急促起來,連吞咽都變得困難;若是再嚴重些,牙關會緊緊咬住,最後甚至會窒息丟了性命。”
雲珊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目光驚恐地看向那碗涼羹。
她深知,即便隻是在這羹湯裏放入極少量的馬錢子,以林鈺如今懷有皇長子的特殊身體狀況,一旦誤食,後果不堪設想,恐怕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皇長子就要保不住了。
想到這裏,雲珊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死死地盯著那碗涼羹,眼中滿是憤怒與決然。
“還是有人坐不住了!”她在心底怒吼,“竟敢對皇長子下手,這筆賬,我定要替娘娘討迴來!”
在接下來的幾日裏,雲珊和莊姑姑開啟了一場悄無聲息卻艱難重重的調查。每一步行動都如履薄冰,生怕引起旁人的懷疑。
她們先是從送涼羹的侍女入手,仔細詢問她一路上的細節,包括遇到的每一個人、每一處停留的地方。而後,悄悄製造機會去接觸那些被提及的人,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試圖從細微之處找到破綻。
然而,因為行動要極度隱秘,不能引起任何人的警覺,調查進展得異常緩慢。她們隻能在有限的時間裏,見縫插針地去收集線索。
幾天過去了,她們幾乎將所有能排查的人都暗查了一遍。盡管如此,卻一無所獲,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誰是下毒之人。
為了不落下任何一個可疑之處,她們甚至借著迴贈惠妃好意的名頭,前去觀察惠妃的侍女。
那天,陽光正好,雲珊端著兩盤精心製作的酥山,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踏入了惠妃的寢宮。
“惠妃娘娘安睡,不便打擾,隻這酥山融化得快,可否借貴處冰桶一用?”
雲珊禮貌地詢問著惠妃的侍女,語氣輕柔,讓人無法拒絕。得到允許後,她端著酥山,看似隨意地走向廚房旁邊的冰桶。
在放置酥山的間隙,雲珊的目光迅速掃過小廚房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有線索的地方。她留意著廚房的食材擺放、器皿的清潔程度,甚至是廚娘的神情和動作。
然而,一番探查之後,竟絲毫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調查無果,雲珊滿心困惑,迴到寢宮後,她獨自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景色發呆。她反複思索著每一個細節,卻始終想不明白,下毒之人究竟是誰?又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的?
這件事一直沒有結果,使得她們對除了楊嬪之外的別宮的人都產生了了懷疑,不敢再輕易相信。
無形中,她們對惠妃的敵意也在不斷增加,盡管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惠妃依然是最大的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