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小廝稟報說雲珊進了侯府來找自己,林驍顧不上身上的傷痛,就趕忙出來相見。
遠遠瞧見雲珊快步走來,他便一如往常受傷後見客般,強撐著露出一抹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迎上去,乍一看,倒真像是沒什麼大礙。
可雲珊見他臉上血色欠佳,便知他傷重,徑直詢問他傷得如何。
眼見著被她識破,又瞧出她的心疼,林驍心中那點狡黠之意又冒了出來,於是慢慢地換作一副傷勢沉重的模樣,腳步也變得虛浮起來,還故意微微皺眉,似是在極力忍耐著疼痛。
見狀,雲珊趕忙上前扶住他,他順勢倚靠著,心裏暗暗竊喜。
到了寢殿,雲珊焦急地催促他讓自己看看傷勢,林驍依言露出了肩膀上的傷。
“最近練劍時太過投入,用力過猛了些,本來無事”
“這蔭出來的血倒不是顏烈傷的,原是先前的舊傷被牽扯起來,就又複發了。”
林驍沒有說出昨晚遇到刺殺的事。
“嗨!本來今日還想著去李茂那兒恭賀他高中呢,這下可好,隻能耽擱了。”
雲珊聽著,眉頭緊鎖,滿眼心疼地說:
“養病才是最要緊的呀,你看你這傷,新傷疊著舊傷,也不知道這幾年落下了多少病根。”
說著,眼眶漸漸泛紅,那模樣,林驍直勾勾瞧在眼裏,便順著她的視線把胳膊上的衣服扯下,將胳膊上那一道道或深或淺、記錄著過往歲月的傷痕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雲珊眼前。
“這些,當時都可疼了。”
雲珊一下子被眼前這滿目瘡痍驚到了,她隻覺得臉上一陣發麻,心髒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那種心疼難以言說。
雲珊走後,林驍的兩名帶刀近衛瞻前和顧後自房棱上下來。
“將軍,我瞧著這姑娘與你很是親近,為何不將昨日之事告知與她,好讓她也多個防備?”
此話倒是點了林驍,“我隻想著莫讓她擔憂,竟大意了。那些草匹賊寇若是知道她是我重要之人——”
“瞻前,這幾日雲珊或許會往返宮內外頻繁,你且去護她周全。”
從林府迴到宮中,雲珊一夜未眠。
“他身上的傷口,總覺得透著古怪。”她心裏琢磨著,那創口形狀詭異,顏色也隱隱泛著烏青,怎麼看都不似尋常劍傷,倒像是被淬過毒的利刃所傷。
次日清晨,天光初亮,她便匆匆踏入私藥局細細翻閱典籍裏療傷、解毒的藥方。
“辟毒散?”“茯瘡藥?”李嫋正輪值,看著她在配這兩個方子,不解的問:“誰受傷了?”
“林驍。”
“哎呦,你二人這傳聞我早就聽說,之前隻當是阻我長嫂猜忌的謀略,沒想到竟是真的啊。此間尚有真情在~”
雲珊隻要搖搖頭笑著,不再解釋。
她也不記得從哪天開始,心裏默許了二人的感情,扭捏不如迎接,便任由情愛之樹在心底紮根生長。
“汴良妃那邊的備孕藥算算時辰應是快好了,昨日我便沒經手,心裏不放心,你幫我盯著這爐子,我去去便迴。”囑托了李嫋,自己遂往汴良妃處去。
“你且去,這邊我會一直看著。那是皇後娘娘交由你一人的差事,卻是該當心的。”
她二人原隻當今日這丹爐房中沒有他人,竟沒想到牆角外有隻穿著青綠衫子的耗子,將這些都聽了去。
整整幾個時辰過去,辟毒散和茯瘡藥是做好了。
可望著那細膩的藥粉,雲珊又犯起愁來,她深知林驍在外奔波,瓶瓶罐罐攜帶不便,稍有磕碰還容易破碎。
雲珊思索再三,將熬好的藥粉一分為二。一份裝入精巧藥瓶,另一份製成細小藥丸,又思慮著圓滾滾的小藥丸著急用時不易拿取,便做成了六麵骰子的模樣,取名“救命子”。
一晃眼,十數日便消逝殆盡,雲珊得以稍作休憩,數月來的疲憊漸漸褪去。
這一夜如往,雲珊正在琉華宮歇著,子時剛過,琉華宮內眾人皆在沉沉睡夢中。
一陣突如其來、急促至極的砸門聲瞬間撕裂了這片靜謐。那聲音在死寂的夜裏猶如炸雷,一聲聲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
“貴妃娘娘,宋藥直長——”
雲珊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不及多想,她匆忙起身,迅速穿好衣裝。
這邊雲錦也伺候好林鈺簡單裝束好了,三人來不及多做言語,在宮女焦急的引領下,朝著鳳儀宮匆匆趕去。
一路上,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仿佛有一塊無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當她們趕到鳳儀宮時,眼前的景象讓人心頭一緊。
鳳儀宮殿外,跪滿了人。
兩位太醫個個低頭垂目,神情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匍匐在地,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影顯得格外佝僂。
司藥局三名當值同僚也跪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在這寒夜中,不知是被冷風吹的,還是被這壓抑到極致的氛圍嚇得。
雲珊攙扶著林貴妃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她能感覺到林貴妃身體的僵硬。
又有幾位太醫腳步匆匆地趕來,加入到殿外等候的隊伍中,使得這原本就沉重的氣氛愈發壓抑。
皇後的病情急轉直下,已然到了迴天乏術的地步,此刻正躺在殿內,如風中殘燭,微弱得隨時可能熄滅。
看這情形,怕是熬不過今夜了。
心青從殿內疾步走出,徑直來到林鈺麵前,恭敬地行了一禮,“娘娘有旨,喚貴妃與宋藥前去。”
內殿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夾雜著幾分令人壓抑的死寂。皇後靜靜地躺在榻上,形容枯槁,往日的威嚴與風采已消失殆盡。
她瞧見林鈺走來,眼角緩緩滑下一滴清淚,想要轉頭看向林鈺,卻已是力不從心,隻能微微顫動著嘴唇說道:
“妹妹,讓你大半夜過來,實在是叨擾了。可我,怕是......撐不過今夜了,有些話、有些事,非得請妹妹幫忙不可。”
皇後一直端莊恪守,這次卻沒以“本宮”自稱。
林貴妃見狀,趕忙半跪在榻前,雙手輕輕握住皇後的一隻手,眼眶瞬間紅了:
“娘娘,您不是身體漸好起來了嗎?怎麼突然就......”
皇後微微搖頭,“我這身子,自己心裏最清楚。心病難醫,憂思過度,太醫們早就和我說過了,是我自己不爭氣,”
林鈺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雲珊也在一旁默默跪下。
皇後緩了緩氣息,目光懇切看著林鈺,忍不住抽泣:
“妹妹,我別無他求,隻膝下有一子......二皇子自小在娘胎裏就落下病根,身子骨一直不強健。”
“如今我若去了,實在放心不下他,我想......我想將他托付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