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輕柔卻又不容抗拒地覆蓋了西郊練兵大營。
營中的火把星星點點,在夜風中搖曳,橘紅色的火光跳躍不定,將士兵們高大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映在營帳和地麵上,影影綽綽,增添了幾分神秘與肅穆。
偶爾有幾聲戰馬的嘶鳴劃破夜空,旋即又被風聲吞沒,整個軍營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在寂靜中暗藏著無盡的力量。
營帳內,林驍已然卸了甲,披上了一件圓領袍子。
“陛下他先是一愣,隨後大笑起來,說我倒是個有主見的,不過也沒當場應允,隻道要再斟酌一番。但我能感覺到,陛下並無反對之意。”
林驍的聲音沉穩,在這略顯昏暗的營帳內緩緩迴蕩。
其實,這已經是很好的表態了,林驍心裏明白。他知道,近日有世家大族向皇帝提議與自己聯姻,然而皇帝卻並未和他明說此事。
或許是林家勢力太過龐大,不管是林鈺還是自己,都是陛下後宮朝堂不可或缺的臂膀,陛下既不願讓腐朽的老貴族攀附上林家,或許也不想看到林家與同樣樹大根深的老貴族勾結。
這些複雜的朝堂糾葛,林驍想著自己處理就好,不必說與雲珊徒增她的煩惱,於是便將這些心思藏在了心底。
雲珊見林驍久久不語,以為這件事讓他為難了,心中滿是擔憂與不安。她輕輕挪向林驍,微微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怯意,小聲問道:“萬一陛下不允,你父親那邊又……”
林驍看著雲珊擔憂的模樣,柔聲道:“別擔心,我既已下定決心,便不會輕易放棄。若是陛下不允,我便多立戰功,求恩賜,直到他同意為止;至於我父親......你相信我就好。”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像一陣暖風,輕輕拂去了雲珊心中的憂慮。
這時,帳外傳來顏烈刻意的輕咳聲,打破了這份略顯沉重的氛圍。
“你們先聊著,我去給你們準備些吃的,折騰這麼久,想必都餓了。”顏烈的聲音透著一股爽朗,說完便快步離開,腳步聲漸行漸遠。
待顏烈走遠,雲珊一臉認真地問:“你為什麼會喜歡吃草?”
林驍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笑道:“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我猜他是想說我飲食簡單,不愛那些山珍海味,偏愛些清淡素食。”
兩人相視而笑,笑聲在營帳內迴蕩,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雲珊提起府院,“那府院我瞧著還缺些花草,想著你忙,便自作主張給老伯列了單子,你空了瞧著若是有不妥,再去選些自己喜歡的花木可好?”
林驍看著雲珊眼中的期待,溫柔地點頭應道:“多種些你喜歡的海棠,春日裏灼灼其華,滿院芬芳。”
正說著,顏烈端著食物走進帳內,大聲說道:“來,邊吃邊聊”。
隻見他手中捧著幾盤簡單卻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兩壇子烈酒。一時間,營帳內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和烈酒濃烈而刺鼻的味道。那烈酒的味道辛辣而醇厚,帶著一股灼燒感,仿佛能瞬間點燃空氣。
三人圍坐在一起,飯菜雖然簡單,卻吃得格外香甜。雲珊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烈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瞬間讓她覺得雙頰發燙。
她在宮中,也常跟著林鈺品嚐各種清酒,酒量不算太差,可這軍酒的烈辣還是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麵前的林驍和顏烈卻暢飲著,顏烈一邊喝著酒,一邊滿臉感激地說著林驍的舉薦之恩,言辭懇切,隻說這輩子都要跟隨林驍,唯他馬首是瞻。
林驍顧及著雲珊在旁,喝酒的動作收斂許多。
飯後,顏烈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林驍喊了人把他架迴了自己的帳子。
隨後,又喊來兩個小兵,在旁邊迅速地給雲珊新搭了一個小帳子。
“軍營裏都是男人,嘴上沒個把門的。若是被人瞧見你在我這帳子裏過夜,哪怕隻你一個人在,也定要開玩笑,對你名聲有損。我隻能將你安置在這小帳子裏。”
“你替我想得周到,這小帳子極好。”雲珊心中滿是感動,輕聲迴應道。
林驍沒有出帳子送她過去,隻讓兩個值夜的士兵帶她去,並徹夜守在她帳子外。
雲珊走進小帳子,軍營裏條件簡陋,她便囫圇整個縮到了被子裏。
此時,風突然轉北,唿唿地吹著,帳篷被吹得唿唿作響。然而,雲珊卻感覺不到一絲寒冷,或許是那烈酒的作用,隻覺得身體裏暖烘烘的。
外麵士兵巡邏的腳步聲,肩甲相碰發出的清脆聲響,在風聲中交織成一曲獨特的樂章。雲珊聽著這些聲音,心中卻異常的安穩。
她平日裏緊繃著心弦,可每每在林驍旁邊時,總能徹底地放鬆下來。
雲珊抱著被子一角,思緒飄遠。
若是,若是等一切都安穩了,哪日自己離了宮,像前任的孟司丞那般,平日在京都做個教習姑姑,開春或立秋前後專門教閨中之女。
到了清閑的時候,自己就開個藥館,專解婦女不便說與男大夫的病癥。每日入定前打烊,迴到家裏和林驍一起聊當日之事,再多做些蔬果類的糕點,讓愛吃草的林驍點評。
這樣的生活當真是極好的。
想到這,雲珊覺得求醫之事不能再拖延了,迴宮後便要著手學起來,子時鑼聲響起,雲珊漸漸進入了夢,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