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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怎麼會提這麼個要求?”


    不止縣尊大人奇怪,趙安也納悶著:兒子剛死,倆老的就不要兒媳和孫女?這是不是有點過份了?


    倒沒介意趙有祿留下的那位孀妻,連帶著聽說孩子是個丫頭,心裏也是著實鬆了口氣。


    真要硬塞個兒子給他,那才叫難辦。


    養吧,憋屈,世上幾個頭鐵的男人要替人養兒子。


    不養吧,趙家不同意,他怎麼當趙有祿?


    別因這事再鬧起來,把個皆大歡喜的事弄成喜提銀手鐲的衰事。


    還是丫頭好啊,長大了置辦一份嫁妝送出門就行。


    也不指著女兒女婿逢年過節送兩條煙、拎兩瓶酒來,但求道友有祿別來找麻煩就行。


    再一尋思趙有祿留下的老婆才生養幾個月,沒來由的就冒出一股邪念來,要不是縣尊和宋教諭在,估摸臉上肯定要浮出異樣的甜密笑容。


    繼而心中一揪,暗罵自己真不是人,人家剛死了丈夫正難受著,怎麼能趁火打劫呢。


    真要跟了自己,怎麼也要培養一下感情,等人家娘子完全熟悉放下戒備心才好辦事。


    水到渠成。


    沒水,那不叫渠,那叫旱道!


    “這事呢,說起來也不怪趙家倆老的,”


    宋教諭親自辦的這事,當然知道趙家二老的心思。


    照他的說法有兩層因素,一就是趙家底子不太好,為了供兒子有祿念書花了不少錢,就指著有祿能考中功名幫襯家裏,沒想兒子命中無福早早病死,這一死不僅讓趙家失去對未來的希望,也讓本就貧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從給兒子辦喪都要借高利貸就能看出趙家是如何的困難。


    “下官問過地方,說趙家隻有幾畝薄田,此外就靠老人編織竹簍、草席賣些錢,家裏實在窮的很,說是家徒四壁也差不多,就這情況很難養活媳婦和孫女。”


    說到這,宋教諭有些同情的歎了口氣,他也是苦出身,當年家裏為了支撐他讀書考科舉能賣的都賣了。


    好在老天爺給路走,三十五歲考中舉人得授甘泉教諭,算是出人頭地了。


    接著又說了自己另一個猜測,就是趙家二老可能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這年頭於窮人家而言不管是女兒還是孫女都是賠錢貨,江浙這一帶還好些,南方的福建、廣東生了女孩直接溺死,好多地方甚至存在無女村,衙門是屢禁不絕。


    概風氣如此,很難改變。


    江浙這邊雖不致於大量溺死女嬰,農村地區對女孩也多是不重視的。


    加之兒子不在了,兒媳又年輕,估計遲早是要跟人跑(改嫁),所以與其白養娘兒倆不如“打包”發送走。


    少兩個人吃飯,日子也能好過些。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縣尊大人有所感觸,卻說了另一個不同於宋教諭的見解。


    看上去好像趙家二老連自家兒子的唯一血脈都不要,心毒的很,但換個角度看這麼做未必不是二老想給兒媳和孫女一條更好的路走。


    說白了,能讓縣裏出麵同趙家“說和”的人,肯定比“貧困生”趙有祿的家境強。


    現在對方有求於趙家,趙家二老自然要為兒媳和孫女謀一點“福利”。


    哪怕兒媳和孫女過去之後不被人待見,總好過留在趙家受窮好吧。


    陰暗一點想的話,隻要兒媳知道這個“丈夫”不是真丈夫,那對方就得哄著她、供著她,自然更不敢虐待趙家的孫女。


    “聽大人這麼一說,下官倒覺得真是如此哎,”


    宋教諭瞧了眼趙安,已經給這小子辦了捐監材料,用不了多久這小子就有監生頭銜。


    事情又是知府大人交辦下來的,估摸監生頭銜一辦好這小子就能當官,哪怕當不了官起碼也能當個管事的吏目,可不比病死的趙有祿強多了。


    趙安這邊聽著怎麼感覺趙家二老是天使投資人呢。


    不是二輪、三輪,首輪就梭哈,挺有眼光的。


    不管趙家二老是出於何目的要把兒媳和孫女塞給趙安,現在的他都沒有討價還價餘地,因為縣尊大人和宋教諭壓根沒說這事不行,甚至於希望趙安早點當這個“接盤俠”,好讓事情盡快過去,莫要再生枝節。


    “趙有祿,”


    縣尊大人開口叫道。


    趙安卻沒反應,直到縣尊大人隨手拿起一本書砸過來才反應自己是趙有祿,趕緊“哎”了聲:“學生在!”


    縣尊大人微哼一聲:“既然趙家有這麼個要求,你又尚未成婚,爹娘也不在,就由本縣做主為你納了那趙有祿遺孀,你可願意?”


    趙安能怎麼說,悲苦著臉說願意唄。


    “恭喜新郎官了。”


    宋教諭瞇瞇帶笑的根本不體諒趙安不能獲得一手資源的心情,硬在那打趣他,還說自個這個媒人當的好,趕明趙安添了大胖小子可得拎點禮物到縣學請他吃一席。


    搞的趙安一肚子酸水,阿q的安慰自己:趙有祿婆娘能生閨女就能生兒子,總比娶個不會生的強吧。


    雖然不是一手資源,但勝在懂啊。


    一個懂字,心態瞬間就舒服了。


    “既然你願意,事情就這麼定了吧。”


    為免夜長夢多,縣尊大人請宋教諭再辛苦一趟,帶趙安坐馬車去鄉下把那娘兒倆接來。


    宋教諭自是無話,也想趕緊把這事弄完,畢竟他也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之一。


    想到趙安好像住在認證司院中,突然多出一個媳婦和女兒來肯定要惹人非議,縣尊大人又問宋教諭縣學可有空房。


    “縣學後麵有幾間給先生們住的空房,下官讓人收拾一間出來便是。”


    “那好,就有勞老宋辛苦再跑一趟了。”


    “大人交待的事,下官哪有辛苦一說。”


    “......”


    兩個官場老油條在那互相“拉扯”一番後,趙安這個新鮮出爐的新郎官就被宋教諭帶著去接婆娘孩子了。


    趙有祿老家在揚州以東五十多裏的三陽河一帶,趙安他們出發的時候還是中午,等到地方時太陽都快下山了。


    宋教諭故意拖到這個點進村。


    因為冒名頂替這種事是見不得光的,哪怕縣裏給辦的也得低調,真要大張旗鼓的進村找趙家,左鄰右舍見了肯定好奇,這個來瞅瞅那個來瞧瞧,指不定就給鬧的沸沸揚揚。


    馬車在離村口有二裏地停的。


    宋教諭意思再等等,天黑再進村,悄悄的。


    趙安下車看了看四下,純農村的感覺,路邊樹上的知了時不時的叫喚幾聲,邊上的小河水一眼看去清澈無比,是直接能飲用的那種純淨。


    收迴視線,看向坐在車中的宋教諭,小心翼翼問道:“大人,學生等會見到趙有祿的父母怎麼稱唿?”


    這還真是個問題,要注意的問題。


    很多大事往往都壞在小禮之上。


    “廢話,當然叫爹叫娘了。”


    宋教諭喜歡抽煙,抽的是那種長長的旱煙袋,“吧嗒”一口冒了個煙圈在趙安臉上,“你現在是趙有祿,不是趙安,明白?”


    “明白,明白!”


    趙安不迭點頭,趙有祿這身份他真得好好適應,必須強迫自己把趙有祿這個名字刻在大腦裏,印在骨子裏。


    前世不就有化名潛逃多年的罪犯被警察一個真名叫的下意識迴頭的麼。


    他可不能犯這低級錯誤。


    抽完一鍋煙,見天徹底黑了,宋教諭便讓車夫在這裏等,自己帶著趙安悄悄進村。


    很低調,穿的便服。


    趙安跟在後麵一步一趨,既緊張又好奇。


    緊張的是不知道趙家二老怎麼看他這個新兒子,好奇的是自個接盤的趙有祿婆娘長啥樣。


    他要求不高,中等姿色就行,但得大點。


    別又矮又瘦又小。


    途中曾想問問宋教諭趙有祿婆娘長的如何,但終是不好意思問出口。


    星空相當燦爛,同趙安前世一到夜晚天地黑漆漆不同,當真是明月當空,視野清晰。


    估計是沒有光汙染的原因。


    趙安手上提著八樣禮,大棗、白糖、小餅之類的揚州特色點心。


    自個花錢買的,也是應該的,新兒子上門能空著手麼。


    到了村口,宋教諭四下看了看,指了指遠處一座半磚瓦半茅草的院子對趙安低聲道:“那就是趙家。”


    趙安點了點頭,輕手輕腳跟著宋教諭摸到趙家,兩人在外麵先靜靜等了幾十個唿吸,確認趙家院中沒有外人在,這才輕輕敲門。


    門開了,是趙有祿的母親陳氏開的。


    也是個苦命人,不到四十歲的婦人看著跟六旬老嫗差不多,頭發也是一眼可見的白,足見這輩子有多麼操勞。


    宋教諭來過,陳氏認得,看了眼趙安默不作聲將二人迎了進去,應是知道二人來意。


    “嫂子,你男人在吧?”


    宋教諭進院後問了聲。


    “在的。”


    陳氏走到一間黑漆漆的屋中輕聲說了幾句,屋內旋即亮起燈光,點的是菜籽油做的油燈,這燈苗頭很小煙也大,照明效果很差,然勝在便宜。


    隻再便宜,農民也是能省就省,非必要晚上是不點燈的,直接上床睡覺便是。


    跟宋教諭進屋後,趙安就看到一個精神無比憔悴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張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木床邊上。


    床上蓋的是一塊用布補了好幾塊的涼席,涼席下填的好像是稻草。


    夏天蚊子多,床上卻沒有蚊帳。


    再看牆壁,烏黑發油,不少地方還有類似蜂洞的小洞洞,屋內除了這張床就一張四方桌,一條桌腿下還墊著塊磚頭。


    地麵別說青磚了,直接就是夯實的泥土。


    窮,真窮。


    看的趙安唏噓連連,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直到宋教諭輕輕拍了他下,這才趕緊將手上的禮物放到桌上,然後恭敬跪下給中年男人磕了一個頭:“爹!”


    又換方向給站在門口的陳氏也磕了個頭:“娘!”


    陳氏沒說話,隻是打量了眼趙安。


    趙有祿他爹,也就是坐在床邊的中年男子趙四喜開口道:“孩子,你起來吧,你雖用了我兒子名字,但這聲爹娘我們卻是不敢應的。”


    趙安有點尷尬。


    宋教諭在邊上替他解了圍,意思趙安現在衙門做事很得上麵看重,為人也老實,是個挺不錯的年輕人。


    “這孩子爹娘也不在,既然現在同你們家結了緣分,也叫了你們爹娘,照我說,往後你們二位就把這孩子真當兒子看,他也拿你們當親爹親娘孝順...”


    不等宋教諭說完,趙安趕緊又給趙有祿父母磕頭,再次叫了聲爹娘。


    陳氏依舊不說話,樣子看著叫人同情的很。


    依舊是他男人趙四喜開的口,沒同趙安說什麼,隻是讓妻子去兒媳屋說一下。


    宋教諭在邊上沒作聲,趙安站起來後也是有些拘束的靠在門邊。


    這會是人家一家離散之時,不太好說話閑聊的。


    陳氏過去後沒多大功夫就有女子哭泣聲傳來,也不知陳氏說了什麼,那女子這才漸漸停了哭泣。


    未幾,陳氏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子。


    院子光線倒也看得清,隻那女子始終低頭,趙安看不到她長相。


    身材嘛,倒也罷了。


    起碼從側麵看,還是過的去的。


    好看不好看的都得把人帶迴去。


    估計趙有祿父母早跟兒媳說過此事,因而院中並沒有出現兒媳憤怒拒絕,公婆強行送人的場麵。


    一切都很安靜,趙安跟著宋教諭走,女子跟著趙安走。


    月光照射下,三人的身影跟皮影戲似的一前一後。


    到村口時,趙安迴頭看了下,趙家院子外兩個身影也在望著他們。


    到了馬車後,宋教諭先上的車,趙安將女子手中拎著的包裹先放上車,之後伸手要抱女子上車,女子本能避讓,示意自己能上車。


    見狀,趙安隻好訕笑一聲微微點頭。


    車是縣學的公車,裏麵很寬敞,再坐兩三個人也不嫌擠。


    人都上車後,車夫便揚鞭趕馬,前方道路清清楚楚,一點不影響趕路。


    車廂內,卻是寂靜無聲。


    都沒什麼好說的。


    宋教諭更是沒一會就打起唿嚕來,為了趙安這破事,他老人家這幾天確是有夠累的。


    趙安一直想看看自己接盤過來的老婆長的如何,可趙有祿這媳婦就好像曉得他心思般,不是低頭就是側對,又或將孩子抱高點。


    愣是瞧不到。


    弄的趙安心頭直癢癢,也不知趙有祿媳婦會不會認他這個假丈夫。


    想想也是委屈,大好清白之身竟然淪落到接人家的盤。


    本來就搞了個假學曆,現在倒好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老婆孩子也是假的,媽的,早知道姓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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