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皇宮。


    身形肥碩的石虎，將手中的軍報仍在了案幾上。


    努力睜開略顯浮腫的雙眼。


    目光掃過石鑒，石遵，石苞，苻洪，姚弋仲，明乘，石閔等朝中重臣。


    “你們都看看吧，李農(nóng)那邊戰(zhàn)事不利。”


    有內(nèi)官上前捧起軍報，奉給眾人傳遞觀看。


    “李司空也是打了老仗的了。”彭城王石遵笑言“怎得如此不智，居然被乞活軍給燒了糧草。”


    苻洪出言附和“還說什麼，有神鳥噴火燒糧，這等無知借口也能說的出來，笑死人了。”


    “還有水潑不滅的無量業(yè)火，他莫不是佛經(jīng)看多了，胡言妄語。”


    眾人皆笑，言語之中多有調(diào)侃之意。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會有爭鬥。


    朝堂之上，也是如此。


    瞇著眼睛的石虎沒說話，等到眾人笑聲漸歇。


    方才望向了身形高大，氣宇軒昂的幹孫石閔“棘奴。”


    石閔出列行禮，聲音洪亮“天王~~~”


    “李農(nóng)是個謹(jǐn)慎之人。”石虎敲了敲案幾“不至於胡言亂語。”


    “軍報之中所言之事，想來也有幾分真切。”


    “命你領(lǐng)兵一萬，征集民夫押運糧草，速速出發(fā)去援。”


    “去了之後，弄清楚神鳥噴火，還有無量業(yè)火究竟是怎麼迴事。”


    目光有神的石閔再度行禮“孫兒領(lǐng)命！”


    廣宗縣上白，塢堡。


    塢堡之中的空地上，烈火烹油，肉香四溢。


    整個塢堡內(nèi)的所有鐵鍋，包括林道運來的那些，全都被架了起來燒鍋。


    眾多男女都在圍著鐵鍋忙碌。


    女人們扒拉菘菜，為土豆去皮切塊，清洗粉絲。


    男人們添柴加水，下油燒鍋忙碌的不亦樂乎。


    堡內(nèi)數(shù)量不多的夥夫們，則是笑容滿麵的拎著刀剁肉。


    “菘菜，粉絲，還有豬肉放一鍋。”


    “土豆跟牛肉放一鍋，別放錯了。”


    百餘口的大鍋間隙，林道來迴走動，大聲招唿“豬肉燉粉條，土豆燉牛肉，要注意火候~~~”


    雖說土豆粉絲什麼的，都是聽都未曾聽聞過的稀罕物。


    可對於塢堡裏的人來說，隻要能吃的東西就是好東西。


    “子厚兄，美酒搬過來了。”


    笑容滿麵的秦朗，帶著一群人過來，人人懷中都抱著兩箱勇闖天涯。


    臨到之前詢問做調(diào)查，塢堡裏的人大多都表示，琉璃瓶裏的酒水更好喝。


    這其中琉璃瓶的顏值占據(jù)了多少主觀印象，暫且不提。


    林道這邊，也是從善如流的放棄了桶裝白酒，直接上啤酒。


    他知道古代武人好酒，鼓舞人心之時，美酒必不可少。


    幹脆直接找雪花的經(jīng)銷商訂貨，大貨車一車一車的拉進倉庫。


    經(jīng)銷商那邊給的是批發(fā)價不說，還打了折扣，因為林道走的是出口單子。


    的確是出口，隻不過是出口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世界。


    成箱的勇闖天涯堆積成山。


    美食，美酒之外，還在當(dāng)場發(fā)放物資。


    “每丁兩石糧，一匹布，一桶油。”


    孫大郎等一眾侍衛(wèi)們，聲竭力嘶的拿著鐵皮喇叭高唿“不要擠，排隊領(lǐng)取！”


    林道不在農(nóng)貿(mào)市場買糧，轉(zhuǎn)而從糧油公司下訂單。


    糧食袋改成六十斤裝，正好兩袋就是一石。


    布匹都是批發(fā)來的，機器製作經(jīng)緯線密集均勻。


    從質(zhì)量上來說，對比永和時空的土布，有著壓倒性的優(yōu)勢。


    更重要的是，他批發(fā)來的布匹，都是染色的。


    古代給布匹染色，那是技術(shù)活，更是要花大價錢的。


    這些布匹的吸引力如何，看看四周圍觀的女人們，那火熱的目光就知道。


    至於食用油，是批發(fā)糧食的時候，糧油公司推銷的。


    價格打折力度很大，都快打骨折了，因為這是出口的單子。


    林道砸進去了那麼多的錢，也不在意多支出一筆食用油的開銷。


    這個時代缺乏油脂，也就是肚子裏沒有油水。


    最為直觀的表現(xiàn)，就是大量攝入碳水化合物，來提供身體所需的能量。


    古人一頓飯吃一斤，並不是誇張的說辭。


    其根源，就在於肚子裏麵沒有油水，必須多吃飯維持身體需求。


    當(dāng)碳水化合物都不夠吃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亂世降臨。


    不是誰都能來領(lǐng)物資。


    那些喜氣洋洋，美滋滋排隊領(lǐng)取物資的，都是軍戶戰(zhàn)兵。


    都是願意出城，與羯胡打仗的猛士。


    豬肉燉粉條，土豆燉牛肉，勇闖天涯這些，也都是為軍戶戰(zhàn)兵們所準(zhǔn)備。


    他們領(lǐng)取了糧食布匹還有油，當(dāng)即就會與等候的家人一起，將東西送迴家去。


    這些都是軍戶們的安家費，或者說是開拔錢。


    這年頭，糧食布匹就是錢，真正的硬通貨。


    食用油那更是奢侈品了。


    將物資送迴家後，軍戶們陸陸續(xù)續(xù)的返迴，端著陶碗在大鍋旁排隊盛飯打菜。


    油汪汪的肥豬肉，吃了就犯法的牛肉，拚命往嘴裏炫。


    看著軍戶們狼吞虎咽，林道也是搖頭。


    “子厚兄。”秦朗說笑“莫不是心疼花銷太大？”


    林道抿了抿嘴“別小看我的實力。”


    “我已經(jīng)安排，盡可能的做到清淡了。”


    “可他們肚子裏沒什麼油水，我是擔(dān)心他們的腸胃消化出問題。”


    秦朗笑容一凝“都快餓死的人，有得吃就行了，誰還會在意這個。”


    林道雙目閃爍著光芒“既然他們願意聽從我的號召，豁出命來出城與羯胡拚命，那我就要盡可能的照顧好他們！”


    “這是我這個號召者的責(zé)任！”


    “你在這裏看著點，我迴去弄些健胃消食片過來。”


    望著林道離去的身影，秦朗沉默不語。


    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荒唐世道裏，這位子厚兄的所作所為，完全顛覆了他的認(rèn)知。


    這世上，怎會有這等好人~~~


    在其人性的光輝之下，那小小的院落裏，如何能搬出這般海量物資的怪異事兒，已經(jīng)是不重要了。


    塢帥府。


    馮盾坐在食案前，默默的吃著飯。


    有幕僚按耐不住，上前進言“大帥，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看著那林道如此收買人心？”


    林道又是請吃飯喝酒，又是發(fā)放糧油布匹的。


    這毫無疑問的就是在收買人心。


    吃人最短，拿人手短。


    吃了拿了林道的，就得聽他的話。


    端著碗的手頓了下，馮盾繼續(xù)埋頭吃飯。


    “大帥！”


    幕僚急了“長此以往，上白乞活軍就得姓林了！”


    ‘砰！’


    馮盾猛然將手中的飯碗，拍在了桌子上。


    他雙目圓瞪，須發(fā)皆張宛如張飛怒目“你說怎麼辦！”


    “去攔著不讓他給軍戶們發(fā)糧，還是把飯菜酒食統(tǒng)統(tǒng)砸了！”


    “你有這個膽量，那你就去砸，去搶！”


    乞活軍並非是朝廷經(jīng)製兵馬，他們的本質(zhì)是流民，是饑民。


    能為他們提供腹中食與身上衣，會被推薦為塢帥，將軍。


    可若是拿不出來，那塢帥將軍們，又算什麼？


    真若是去砸去搶，都不用林道言語，憤怒的軍戶們，就能把塢帥府給拆了。


    砸饑民的飯碗，那就是不死不休。


    幕僚們都沉默了。


    道理誰都懂，可卻是沒有應(yīng)對之策。


    除非他們能夠拿出更多更好的物資出來。


    關(guān)鍵點來了。


    拿！不！出！來！


    就林道這等吃法與送法，說不得石虎的禁衛(wèi)軍，都願意跟著他幹！


    更別說是乞活軍的這些饑民了。


    屋裏的氣氛有些幹燥，眾人皆不言語。


    這個局，破不了。


    馮盾抬起頭，神色平靜“林宅之中的坐探，可有消息傳來？”


    “他的這些東西，究竟是哪裏來的，總不成是屋子裏長出來的吧！”


    來路不明，卻是有著大量物資的林道。


    入了塢堡，身邊自然會被安排坐探。


    隻要馮盾不傻不呆，這都是必然的事情。


    軍司馬出列迴應(yīng)。


    “大帥。”


    “據(jù)坐探所言，所有的東西都是從正屋內(nèi)搬運出來。”


    “坐探曾潛入查探，並無地道。”


    “可每次隻要林道出來，之前空空如也的屋內(nèi)，必然堆積了無數(shù)物資。”


    說到這裏，軍司馬有些猶豫。


    “坐探說，這是神賜~~~”


    屋內(nèi)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們可沒看過穿越小說，如此超出常理的事情，必然是隻能往神學(xué)上去靠攏。


    除了這個理由之外，他們的知識層麵上，完全無法解釋與理解。


    馮盾伸手拿起了碗，用筷子將食案上的米飯掃入碗中吃下。


    哪怕是黏在食案上的一粒米，也不敢浪費，也得夾起來吃掉。


    無人提及，派兵將林道拿下拷問。


    一來是神秘側(cè)的力量威懾。


    沒弄清楚，那些物資究竟是怎麼來的之前，沒人敢這麼幹，生怕招惹了難以想象的可怕存在。


    二來則是因為，堡中軍民皆受其恩惠。


    動了林道，就等於是斷了軍民生路。


    他們豈能善罷甘休！


    對此一無所知的林道，正在分發(fā)健胃消食片。


    他招待這些軍戶漢子，是為了讓他們出城殺羯胡的。


    若是因為吃的太好，吃的太飽，造成非戰(zhàn)鬥減員，那可就鬧笑話了。


    肉食管夠，米飯白麵敞開了吃的日子，持續(xù)了三天。


    這三天的時間裏，來吃流水席，領(lǐng)取糧油布匹的，足有萬餘之眾。


    一個人領(lǐng)二百四十斤米，按批發(fā)價兩塊一斤算，那就是小五百塊。


    再加上布匹與食用油，以及三天的胡吃海塞。


    每個軍戶的開拔費，高達(dá)上千塊。


    這可是一萬多人！


    還未開戰(zhàn)，就已經(jīng)支出了這麼一大筆的巨款。


    難怪總有人說，戰(zhàn)爭的本質(zhì)上就是燒錢。


    林道此時，已經(jīng)是燒了一大堆的錢。


    而這，卻僅僅隻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