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此人，倒是真性情。”


    放下手中簡短到隻有一個字的迴信，石虎麵色如常。


    “待到攻破襄國城，務(wù)必生擒此人，執(zhí)於寡人當(dāng)麵�！�


    “寡人要親手閹了他，置於宮中為夥者�！�


    熟悉石虎的人都知道，這位天王是動了真怒。


    自高祖石勒死後，已經(jīng)多年無人敢於，如此不給他麵子。


    “苻洪，姚弋仲�！�


    石虎淩厲的目光掃過去“你二人速速做好準(zhǔn)備。”


    “謹(jǐn)遵天王令~~~”


    來自後趙各地的兵馬民夫，日漸雲(yún)集。


    襄國城外連營成片，入目所及皆是人馬。


    來往運送物資的民夫，川流不息。


    用守軍的話來說，看著就像是全國的人都來了。


    自石虎以下，後趙朝廷勳貴，於民生方麵並不在意。


    每天都有軍戶民夫凍餓而死，活著的人唯有茍延殘喘。


    諸胡衣食供給倒是可以保障，不過接下來的攻城苦戰(zhàn)，他們將會成為主力。


    乞活軍這裏。


    戰(zhàn)兵需要休息，日夜輪替。


    日常尋常守夜，是以民夫為主。


    一日夜間，一隊民夫蜷縮於女牆之後，裹著身上的軍大衣，閑聊打屁。


    “還是軍戶好啊，我看他們天天都能吃上肉。”


    “可不隻是吃肉，聽聞軍戶們扛著袋糧食，就能換個女郎。”


    “那些個軍戶傲氣的不得了，看我等都是鼻孔朝天。”


    “咱們什麼時候，能吃的上肉，摟得上女郎~~~”


    領(lǐng)隊的民夫蹙眉“行了，都閉嘴�！�


    “也不想想，之前在城外的時候，餓的都吃土！”


    “如今才吃了幾天飽飯，就不知自己身份了？”


    一句話，說的民夫們都沉默了。


    之前給大趙朝廷賣命，平日裏連啃樹皮都輪不上他們。


    也就是衝城之前，能得一碗稀粥。


    對比此時在城中能吃得飽飯的美好生活。


    真的是一道城牆內(nèi)外，冰火兩重天。


    “隊主。”


    有民夫強笑“我等就是豔羨，想著也能當(dāng)個軍戶�！�


    眾人附和，表示自己也想做軍戶，為郎主賣命。


    “成啊�！�


    領(lǐng)隊的民夫當(dāng)即點頭“取一顆胡虜首級，記軍功轉(zhuǎn)軍戶還有賞賜。”


    眾人又沉默了。


    胡虜，哪有那麼好殺的！


    ‘當(dāng)啷啷~~~’


    一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自城外傳來。


    寂靜的夜色之下，很是清脆。


    民夫領(lǐng)隊豁然起身，趴在垛口向外張望。


    今夜雲(yún)層厚重，月無光，星暗淡。


    城外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過了一會，城外又傳來了一陣‘當(dāng)啷啷’的聲響。


    “都起來！”


    民夫領(lǐng)隊低吼一聲“戒備！”


    他轉(zhuǎn)身就向著不遠(yuǎn)處，值夜的軍士休息地跑去。


    很快，一名軍中隊主跟著他跑了迴來。


    隊主趴在牆垛上，向外張望傾聽，卻是什麼動靜都沒有。


    伸手不見五指的城外，詭異的寂靜卻是讓隊主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壓抑感。


    他不再猶豫，伸手取出了郎主賜予夜巡隊的神燈。


    手電筒點亮，一道耀眼的亮光直刺城外。


    明亮的手電筒光柱，劃破了夜色。


    光柱所落之處，幾個匍匐於地的身影，正慌亂的抬手遮擋。


    掃過四周，光柱所過之處全都是趴在地上的身影。


    隊主後退兩步，轉(zhuǎn)頭，深吸口氣。


    “敵襲~~~”


    很快，各處城牆上都沸騰起來。


    一道道的手電筒亮光，直刺城外。


    隻見城外地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憤怒的姚弋仲，抬手就將手中的罐頭盒子砸在了地上。


    他猛然起身“點火，衝上去！”


    一眾羌人紛紛取出火鐮，點燃了手中的火把。


    數(shù)以千計的羌人，紛紛站起身來解開腰畔的繩索。


    他們將長梯抗在肩膀上，跨過護城河填埋的部分靠近城牆。


    眾人合力，奮力將長長的梯子豎立起來。


    前段的掛鉤，牢牢卡住城牆。


    姚弋仲一腳踢飛了罐頭盒子，氣憤不已。


    受夜盲癥的困擾，羌人夜襲的時候，互相之間用繩索牽連。


    由沒有夜盲癥的軍士帶頭，爬行靠近城牆。


    可在護城河畔，卻是遇到了許多的罐頭盒子。


    這東西姚弋仲見過，天王曾經(jīng)賞賜過他一個。


    因為是金屬質(zhì)地，羌人見著了就習(xí)慣性的去搶。


    結(jié)果弄出了動靜來，驚動了守軍。


    他心中憤怒的同時，也是疑惑不解。


    不是說這罐頭非常珍貴嗎，怎得城外如此之多的盒子？


    對於後趙來說，罐頭當(dāng)然是珍貴物資，甚至就連盒子，也足以引發(fā)爭搶。


    可對於守軍軍戶來說，這東西郎主天天發(fā)。


    隻要是值夜的軍戶，吃夜宵的時候，每一什都能分上一個。


    林道還專門囑咐過，吃完了盒子就扔到城外去。


    萬一敵軍夜襲，可起到警示作用。


    這次果然是起到了用處。


    城頭上箭矢如雨。


    石塊木頭翻滾而落。


    砸在舉盾攀爬的羌人身上，頓時骨斷筋裂。


    甲士們揮舞斧頭，斬斷長梯上的卡鉤，民夫們抱著長長的丫叉，將長梯推翻出去。


    梯子上的羌人，手舞足蹈的淩空摔下，重重砸在地上咳血哀嚎。


    民夫們用大勺舀起一勺熱油，直接兜頭澆灌下去。


    扶著梯子的羌人，猶如天降甘霖手舞足蹈。


    城牆之下，慘叫悲鳴之聲，不絕於耳。


    姚弋仲看的心頭流血。


    這些可都是他們部落的精銳啊。


    往日裏，數(shù)十人便可屠滅一座村子。


    與漢兒正麵對戰(zhàn)，一人可敵三，敵五！


    可此時此刻，這些精銳們，卻是如此輕易的就葬身於城牆之下。


    他有心退縮，可天王正在營中看著。


    沒有鳴金，無論如何也不敢跑。


    此時心頭，隻能是期盼著夜襲另外一處城牆區(qū)域的苻洪，能跟自己一樣慘。


    千萬不可，那邊成了，自己這邊卻是敗了。


    密集的腳步聲，混著甲葉撞擊的鏗鏘聲響，從內(nèi)城方向傳來。


    乞活軍的援軍快速上城，守備力量大增。


    今晚值夜的高級將領(lǐng)是孫大郎，他身披重甲親自上了城頭。


    借助著盾牌的遮擋，向城下張望。


    隻見城下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


    迴過身來，孫大郎當(dāng)即下令“取轟天雷來！”


    “取一百個！”


    所謂轟天雷，就是之前林道折騰煤氣罐炮彈失敗，轉(zhuǎn)而將黑火藥填入陶罐之中。


    為了增強殺傷力，還在內(nèi)裏添加了許多小型鋼珠。


    這些鋼珠的價格極為便宜。


    一萬個起發(fā)貨，也不過百十塊而已。


    點燃引線，估摸了下時間，守軍奮力將陶罐扔出城頭。


    一道道綻放的火光，將附近的城牆點亮。


    襄國城的城牆下，響起了連片的爆炸聲響，宛如晴天霹靂。


    爆炸聲是如此的響亮，甚至蓋過了淒厲的慘叫聲。


    陶罐引爆的時間有長有短，有的在半空之中就炸開，有的快落地了方才爆炸。


    甚至還有的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引燃之後威力銳減。


    無數(shù)紛飛的鋼珠，給攻城的羌人，帶去了殘酷的打擊。


    哪怕身上披甲也是一樣，統(tǒng)統(tǒng)都被飛濺的鋼珠穿成篩子。


    姚弋仲這裏，聽見擋在自己麵前的鐵盾牆上，傳來密集的撞擊聲響。


    他的耳畔嗡鳴，腦袋裏亂哄哄的。


    借著火光，見著身邊人好似在對自己喊著什麼，卻好似在看啞劇。


    不知道過了多久，用力晃著腦袋的姚弋仲，終於聽到了聲音。


    “鳴金了，天王鳴金了~~~”


    他豁然轉(zhuǎn)身，望向遠(yuǎn)處的大營。


    那邊果然是傳來了鳴金聲響。


    姚弋仲如蒙大赦，聲竭力嘶的高唿“退！速速退兵��！”


    城牆上的守軍歡唿雀躍，他們成功挫敗了胡虜?shù)囊挂u。


    孫大郎招唿人手“派人下城清理殘兵。”


    眾多吊籃放下，披甲軍士仔細(xì)搜查。


    遇著羌人傷兵，直接一刀結(jié)果。


    另有文案與民夫跟隨下城。


    民夫們割取首級，文案辨別記錄。


    之後民夫們，將羌人屍骸拖拽仍入護城河中，鏟土填埋。


    天氣已然逐漸轉(zhuǎn)暖，若是不能處置幹淨(jìng)，很容易傳染瘟疫。


    孫大郎尋著最先示警的帶隊民夫“做的好，給你記功轉(zhuǎn)為軍戶�！�


    “還有你們。”


    他示意那些參與了守城的民夫們“有擊殺胡虜者，皆可記功轉(zhuǎn)軍戶�！�


    此時的襄國城內(nèi)，軍戶是最為吃香的職業(yè)。


    吃香喝辣不說，打仗還能領(lǐng)取賞賜。


    那些民夫們，是擠破頭的都想當(dāng)軍戶。


    享受著一眾民夫們的感恩戴德，心滿意足的孫大郎，值夜到天明。


    待到秦朗來交接，方才下城迴去休息。


    以他此時的身份，是住在距離建德後殿不遠(yuǎn)的一座宅院裏。


    也不知，之前是屬於石趙哪位權(quán)貴的。


    迴到屋裏，卻是見著了妹妹孫蓉，麵如寒霜的坐那兒等他。


    孫大郎疑惑“這麼早？”


    “大兄！”


    麵帶怒容的孫蓉起身“你太過分了！”


    孫大郎驚愕“怎麼了？”


    “你昨夜在城牆上，安排值夜民夫記功轉(zhuǎn)軍職�！�


    聽到這個，孫大郎笑言“這麼快你就知道了？”


    眼見著哥哥毫不在意，孫蓉也是氣不打一出來“你怎能如此！”


    “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


    “誰能記功，誰能轉(zhuǎn)軍職，隻有郎主可以決斷�！�


    “你何德何能，竟敢當(dāng)眾許諾�！�


    孫蓉深吸口氣“郎主若是允了，就會有人覺得，你與郎主有著同樣的權(quán)勢，一言可決人前程�！�


    “郎主若是不允，那些人就對郎主會心生怨懟�！�


    孫蓉氣到落淚跺腳“你可真是...”


    “怎麼會。”孫大郎驚愕“我對郎主忠心耿耿啊~~~”


    “什麼都別說了�！睂O蓉不再多言，上前就拽“速速隨我去尋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