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踱步來到前堂,侍衛(wèi)奉上茶水,周衍就這樣靜靜的坐於公堂書案之後,就著燭火翻看著桌上的卷宗。
大約半個時辰,有侍衛(wèi)押著一個肥胖如球之人走了進來,每一步行走都似乎帶著地麵微微的震顫。這家夥的臉龐圓滾滾的,兩頰上堆積著厚厚的脂肪,使得那雙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顯得更加瞇縫。他的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像是總在算計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
侍衛(wèi)押著他來到堂前,腳尖往其膝彎處一點,“跪下”
砰,肥球應聲跪地,“誒呦”一聲慘叫發(fā)出“大人,大人饒命”
“掌嘴,真吵”周衍連頭都沒抬,依然看著手中的案卷。
啪啪,侍衛(wèi)應聲上前,左右開弓,兩耳光便將肥球的臉頰抽的高高隆起,本來就狹小的眼睛更加瞇縫了,真的宛如老鼠一般。
富商也不敢叫嚷了,大堂上安靜的可怕,隻留下了富商哼哧哼哧的喘氣聲,就在他快要繃不住的時候,周衍終於放下了案卷,站起身,緩步走到了他的麵前。
“你是誰,為何敢如此,背後是誰在為你撐腰”周衍低頭,就這樣盯著這個肥頭鼠目的家夥。
“小人”富商的眼睛偷瞄了一下周衍,正要開始說話,結果砰的一聲,周衍的靴麵便正中了他的麵門,“啊”富商仰頭向後栽倒,粗短的雙手捂著自己的麵門哀嚎。
“我猜你準備說謊,所以提醒你一下”周衍麵無表情的撣了撣自己的靴麵
“啊”富商一邊哀嚎,一邊用手指著周衍“你可知道我是誰,我可是清靈城太守劉太守的妹夫,你敢動我,信不信這冀州再無你的藏身之地”
周衍正要上去再給這蠢貨幾下,發(fā)泄一下這幾日心中的怒火,結果背後卻傳來了李雲(yún)軒的聲音
“王員外,你怕不是個傻子吧,他們都打下縣城了,你覺著還會怕你那個便宜妹夫不成”李雲(yún)軒看傻子一般的看著王員外。
“能下地了?”周衍轉(zhuǎn)身看著他
“我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李雲(yún)軒用同樣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周衍
“你”周衍氣急“我好歹是個王爺,你是真不怕啊”
“省省吧,活著去了北涼你才是王爺,活不到北涼,說什麼都是做夢”李雲(yún)軒正色道
地上哀嚎的王員外懵了,王爺,什麼王爺,大周的王爺打自己家的縣城?不應該是一群兵匪嗎:
還有這個胳膊打著繃帶的家夥怎麼這麼眼熟,“是你”王員外手指著李雲(yún)軒驚訝道
“是我,還得謝謝王員外的五百兩銀子”李雲(yún)軒上前蹲到王員外的麵前“你看清楚,他們可不是兵匪,是正兒八經(jīng)的軍隊,不過不用審了,你的那點破事我都查清楚了”迴頭走到書案邊上,拿筆刷刷的寫了幾個地址,迴身交於周衍“這上麵第一個是藏銀子的地方,第二個是這家夥擄來的女子與孩童,第三個是他另外一處圈養(yǎng)打手的地方,名單不知道,估計也沒有什麼名單,一幫子蠢貨,玩不了那麼高端,至於他口中的妹夫,純屬放屁,她妹妹隻是清靈太守的一個小妾,再說你也不用理會這些吧”
周衍笑笑,理不理會又何妨,清靈不是已經(jīng)對自己派兵攔截了嗎“你們怎麼認識的,什麼五百兩銀子”
“前段時間我潛進了他的臥室,逼著這家夥拿出了五百兩銀子,我後來想法子出城,給了城外的饑民,讓他們?nèi)e的地方找活路了”李雲(yún)軒無所謂的說道
周衍對著李雲(yún)軒豎起了大拇指“你能在這城中活到現(xiàn)在,真是牛逼”說完抬手將單子交給侍衛(wèi)“去,銀子和孩童帶迴,那些打手都殺了吧,哦,連這個”又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王員外
“不,不,別殺我,別殺我啊”王員外在地上連滾帶爬的向後縮著身子,侍衛(wèi)可不管這些,上去一刀便將其砍殺。
周衍看著李雲(yún)軒“好了,現(xiàn)在無事了,可以聊聊嗎?”
“當然可以,畢竟你救了我一命”
“那你說說看,你為什麼就賭定我不能活著迴到北涼”周衍走迴堂案後坐下,指了指堂下的一張椅子示意,李雲(yún)軒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去“我不是賭定你迴不去,謬通是個無能之輩,你這一路北上,他雖然很想留住你,但是現(xiàn)在的局勢,他還是得將重心放在防備京都之上,又有文武二關需要駐守,他估計不可能抽出太多的兵馬來攔截與你”
周衍點頭“不錯,從東平到清靈城的軍隊來看,太過鬆散,這樣的攔截對我毫無意義,北涼壺關的兵馬已經(jīng)出發(fā)接應,就算打不過,我也可直接遁走與北涼軍會合”
“然後呢?”李雲(yún)軒抬頭看向周衍,“就你這心思手軟的架勢,迴了北涼又如何?做你的閑散王爺?這天下亂世,他們同意嗎?”
周衍哼了一聲“我心慈手軟?不說以前,就這東平一戰(zhàn),你可知道我殺了多少人,城頭上我都未曾審過那縣令,城中的那些地痞我可曾放過?”
“那百姓呢?”李雲(yún)軒直視著他說到“別裝了,你殺叛軍,殺官吏,殺那些欺男霸女的地痞,是不曾手軟,可遇到百姓之時你便猶豫了,其實怎樣禦敵你已有對策,隻是不忍百姓遭殃而已,不是嗎?”
周衍沉默了,是啊,自己殺敵從不手軟,可百姓不同啊,這些百姓依然受盡了苦難,實在不該為了他的計劃而付出更多了。
李雲(yún)軒見周衍不搭話也不管他,繼續(xù)說道“從你進城開始,城頭冀州軍的旗幟便未曾摘下,你又派人搜集了東平騎軍的戰(zhàn)馬盔甲,我便知道你做何打算,你是準備派人裝作東平騎軍,前去接應清靈城的人馬,如若成功,你便將其引入城中,依托城內(nèi)街道與民舍伏擊,此見成效,可你又覺著這樣對於百姓而言是滅頂之災,混亂中一定會有大量的百姓身亡,所以你一直猶豫不決,我說的可對?”
周衍點頭“這大周百姓實在太苦了,你也看到了這城中百姓如何艱難,若是再因為我等的原因使得百姓蒙難,我實在是於心不忍。”
“將百姓遷出城去如何?”李雲(yún)軒又問
“時值深秋,天氣也越發(fā)的寒冷,將百姓遷出城去,他們又有幾分機會活命”周衍搖了搖頭,他不是沒有想過,隻是這和斷了百姓生計無疑。
“哈哈,你是被自己的仁慈之心蒙蔽了眼睛吧?”李雲(yún)軒笑了一聲,他並沒有因此而看輕了周衍,反而覺著這個王爺順眼了許多,這才是大周番王該有的樣子。
周衍抬手抱拳“既然小兄弟心中已有計較,還望不令賜教”
“我有一計,火燒東平,不知你覺著如何”
周衍瞇眼盯著李雲(yún)軒“那百姓如何?你要先解決百姓生計,再說計謀”周衍可是明白,眼前的家夥雖然計謀百出,卻也是心狠手辣之輩
“那是自然,別忘了,我也是曾在城中冒著風險去盜取勒索財務幫助饑民的人,不是隻有你這王爺是慈悲菩薩”說著,李雲(yún)軒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東平地形圖來到周衍麵前,將其鋪在堂案之上。
“你看,自東平向西十於裏有一山穀,我們可以派遣兵丁先行押送城中物資,再從城中選出輕壯以錢銀米糧為酬,前去搭建臨時庇護之所,同時集中城內(nèi)所有住戶,集中分批前往,沿途派人看管,在東平這邊戰(zhàn)事未完之前,不可走脫一人”
周衍點頭“然後呢?火燒了東平,我們走了之後,他們又該如何生存”
李雲(yún)軒側頭“為何還讓他們迴來?就在這裏一樣是死路一條,何不將他們?nèi)壳采⒆饕砸龑В屗麄兦巴睕觯也恢闳ネ睕鲠嵊泻未蛩悖窃谶@亂世之下,人口有時候是最好的戰(zhàn)略資本。”
周衍皺眉“你就這樣將活生生的人比做物資?”
“得了吧我的王爺,亂世之人不如狗,以物資之能活著,比死在這東平做了肥土要強的太多了不是嗎,再說這些人去了北涼,你會像那些狗官一樣,眼真真的看著他們?nèi)ニ溃克晕沂窃谧兿嗟木人麄儭崩铍?yún)軒認真的盯著周衍“你可知,謀大事者藏於心,行於事,春風得意時布好局,方可四麵楚歌時有退路,做人要心中有佛,手中有刀,菩薩心腸對人,金剛手段做事,走心時不留餘力,拔刀時不留餘地,才可不負自己不負聊,這就是我到現(xiàn)在還活著的心得”
周衍閉目後仰,靠於椅輩,“嗬嗬嗬”突然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笑了起來“我隨太尉學藝多年,自負文武仁心也算小成,未想?yún)s禁錮了自己,故步自封,可笑可笑”說著神色一凜,坐直了身子“繼續(xù),講”
李雲(yún)軒也會心一笑,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身在局中便迷失了自我,不是想不到,而是諸多顧及打亂了自己的心“不過這些百姓估計也不會都隨著我等前往北涼,我們可以將願意前往者統(tǒng)一造冊,待我們將清靈的人馬打散,這一路便再不會有多大的阻礙了,那時又有北涼接應的兵馬,我們就可以分出人手,沿途護送這些百姓一同趕赴涼州,那些有意前往別地投奔親友者,發(fā)放足夠的米糧,就地遣散,也可緩解我軍壓力”李雲(yún)軒說完,端起周衍麵前的茶盞一飲而盡,也不管周衍是否喝過,周衍無奈,吩咐侍衛(wèi)道“再給他上杯茶,別把這家夥給渴死了”又朝著李雲(yún)軒道“百姓的問題解決了,說說你的計策”
李雲(yún)軒低頭,繼續(xù)在案桌上翻出縣城布局圖繼續(xù)道“你看,這城隻有南北兩門,你當初怎麼收拾的東平騎軍?堵住這兩扇大門,裏麵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毫無用處,你想誘敵入城巷戰(zhàn),這樣對方的人數(shù)優(yōu)勢就會大大減弱,可那樣,你麾下之卒也得付出大量傷亡,就算贏了,也是慘勝,我們現(xiàn)在將百姓難題解決,那麼就好辦多了,這樣”
李雲(yún)軒指著北門清靈城方向道“我們按你的計劃,派出一隊騎兵假裝東平騎軍,前去接應清靈人馬,誘他們?nèi)氤牵会嵛覀儗⒛祥T提前堵死,派人在城外大聲叫嚷,假裝攻城,清靈騎軍必定急於支援,不會浪費時間繞城而走,隻要他們?nèi)氤牵覀兊挠媱澗退愠晒ΓF(xiàn)在是秋季,城外枯草不缺,連夜派人割取,城內(nèi)又有現(xiàn)成的儲備,再將街道後方,目光不及之處的民房拆除,將這些枯草梁木堆於城內(nèi)澆上火油,連城頭都給他堆滿,等他們?nèi)氤且葬幔覀冊偈孪嚷穹诒遍T的人馬將大車裝滿草堆,以馬拉之,趕向城門,再派持弓好手將馬於城門洞內(nèi)射殺,那時從城外集萬千火箭齊發(fā),到那時候,城內(nèi)火起,借著這幹燥的秋風,任他是大羅神仙,也得就地浮誅”李雲(yún)軒眼中寒光閃閃。
周衍聽聞也是長籲一口氣,“孫老對你讚賞有加,有心收你為徒,我現(xiàn)在終於知道,孫老這眼光還真是毒辣,那誘敵入城之人怎麼辦?到時如何逃脫?”
“嗯?孫老想收我為徒?”李雲(yún)軒差異到,隨後又接著說道“這你放心,主意是我出的,自由我來誘敵,我輕功還算不錯,要不然也不可能偷盜之時屢屢得手,這東平的城牆還攔不住我”
“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這事誘敵之人太過冒險,讓孫老跟著吧,孫老武藝超群,早年又是江湖之人,應變之能也是出眾,你們二人一起,也算是師徒培養(yǎng)感情了,也好有個照應”事情終於得也解決,周衍也微笑道“你剛剛的一段話,讓我清醒,受益良多,我也送你一段話作為迴禮”
“哦?請王爺賜教”
“聞言不驚不喜者,可當大事;聽謗不怨不怒者,可處大用;遇難不避不畏者,可擔重任;用心不恃不求者,可謀大略;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中有驚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說著周衍從腰間扯下腰牌,上刻涼王二字,卻是涼王信物,涼王麾下見此腰牌者,必將俯首聽令,有違抗令者,持令者更可先斬後奏。
揮手將信物腰牌扔向李雲(yún)軒,轉(zhuǎn)身向後衙走去,李雲(yún)軒單手將空中飛來的令牌接住,便聽到周衍的聲音傳來,“即日起,按你之策行事,所有人,皆可由你指揮”
李雲(yún)軒一愣,目光炯炯的看著周衍即將消失在屏風後的身影,隨後單膝跪地,將令牌置於胸前,手掌緊握,朗聲喝到“草民李雲(yún)軒,參見北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