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傾塵收迴令牌,衝著那名官員問道:“聽外頭人說,衙門帶迴了顧家當(dāng)家人和千麵閣閣主,可我怎麼隻瞧見了千麵閣的人,卻不見顧家人呢?”
“在、在偏廳... ...”
“嗬。在下奉旨暗訪永安城,倒不知這兒的朝廷命官審案還要給嫌犯看茶了?”
沈懷卿低頭搖了兩下,顧慶海這些年能橫行霸道,都不用細(xì)想,背後定有官家撐腰。
衙門都成了顧家私堂。
“大人明鑒!”官員冷汗浸透後襟,“下官... 下官這不是怕他們再吵起來... ...所以才... ...”
“一派胡言,帶上來!我今日倒要看看,什麼樣的商賈能讓朝廷命官卑躬屈膝。”
話落,官員臉頰扭曲。
咬了咬牙,隻好差人去偏廳請顧慶海。
偏廳門開時,顧慶海正翹著腿品龍井。見衙役慌慌張張進(jìn)來,皺眉摔了茶盞:“沒規(guī)矩的東西!”
衙役實話實說,顧慶海聽完麵露不屑。
“監(jiān)察司算個屁?!走!帶路!”
顧慶海大搖大擺地踏入公堂,目光倨傲地掃視眾人。
當(dāng)他看到堂中央站立的白傾塵時,很快恢複了那副目中無人的神態(tài)。
他冷笑一聲,“毛頭小子敢在永安城撒野,是不想活了?”
白傾塵蹙眉,此人這般無腦,到底是如何能在永安城一手遮天的
他重新拿出令牌,抬手揮了揮:“顧老爺好大的架子,見了禦賜令牌都不行禮?”
“行禮?”顧慶海嗤笑,“你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子還想我行禮?”
此話剛出,官員神色已經(jīng)由緊張變?yōu)榭謶帧?br />
他現(xiàn)在隻求這位監(jiān)察司大人能夠不要錯傷到他。
這顧慶海也著實無腦,真當(dāng)他顧家能跟皇室人比?
囂張慣了,踢到鐵板都不自知。
白傾塵似笑非笑地睨著顧慶海:“顧老爺不愧是顧老爺,連禦賜的金牌都鎮(zhèn)不住?”
官員額頭滲出冷汗,伏在地上的身子更加壓低,試圖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顧慶海卻渾然不覺,“小子,少在這兒拿雞毛當(dāng)令箭。永安城的規(guī)矩,可不是你一個外來的官兒說了算的。”
堂下衙役們麵麵相覷,有幾個機靈的已經(jīng)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沈懷卿站在後方,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顧辭無奈閉眼,父親當(dāng)真是愚不可及。
白傾塵點了點頭好似讚同道:“顧老爺說得對。我們迴歸正題。聽說你兒子持劍脅迫你?”
顧慶海咬牙,不屑的看了眼正低頭跪著的顧辭,冷哼一聲:“是又如何?”
“那為何在下聽聞,是你先帶人圍了沈閣主?”
顧慶海挑眉:“是又如何?千麵閣在我賭坊放火,我抓他們有什麼不可?”
雖然放火一事沒有確定,但既然到了衙門,他眼下也隻能盯著這件事來大做文章。
不可能當(dāng)著所有人的麵,說自己誣陷沈懷卿吧。
“當(dāng)然是可以的。隻是啊有人告訴我,千麵閣的貨是被顧老爺你截走的。還揚言說要燒了千麵閣城外所有的商隊。”
顧慶海臉色一變:“胡說八道!誰造的謠?”
白傾塵輕笑,拿出一張信紙,朗聲念道:“顧慶海於三日前密會火油商人劉三,購得火油十桶,言明用於燒毀千麵閣... ...”
信紙下方有顧家獨有的印記。
顧慶海蹙眉,他都要去宛城了,怎會有閑情功夫去做這些?
定是這人偽造我顧家的印章!他上前想搶奪這張信紙,大喊:“汙蔑!這是栽贓!”
白傾塵手腕一翻,信紙輕巧地避開他的動作,似笑非笑道:“顧老爺急什麼?在下好歹能拿出個證據(jù)。可您方才空口誣陷沈閣主時,怎麼不見您拿出半點憑證?”
堂外百姓聞言嘩然,議論聲漸起。
顧慶海額頭青筋暴起,指著白傾塵的鼻子罵道:“放屁!這印記隨便找個刻章師傅都能仿!你監(jiān)察司分明是和千麵閣沆瀣一氣!”
沈懷卿忽然輕笑出聲,“那在下也說,顧老爺與官府也有所勾結(jié)呢?”
李大人渾身冒汗,不停地磕頭:“不是...下官一心為民...怎敢...”
白傾塵冷冷掃了李大人一眼,嚇得他立刻噤聲,伏在地上不敢動彈。
顧慶海臉色鐵青,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跪在一旁的顧辭,怒喝道:“逆子!是不是你勾結(jié)外人陷害顧家?!”
顧家印章隻有顧家人見過,此刻的顧慶海怒火極大,隻能將怨氣撒向顧辭。
他怒目圓睜,抬腳就朝顧辭踹去:“吃裏扒外的東西!”
沈懷卿冷眼,迅速拽著顧辭的臂膀往旁邊一拉,顧慶海一腳踹空,踉蹌幾步險些摔倒,更是惱羞成怒。
他穩(wěn)住身形,指著顧辭破口大罵:“你別忘了!是誰養(yǎng)你這麼大的!”
話落,顧辭臉色有了些許變化。
他想起了母親。
想起了那個每到半夜就抽泣的母親。
沈懷卿神色淡漠,眼底卻閃過幾抹冷意:“顧老爺,這裏是公堂,不是你的顧家後院。要動手,也得問問監(jiān)察司大人答不答應(yīng)。”
白傾塵適時地輕咳一聲:“公堂之上動手,可是藐視朝廷的重罪。你若是再放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顧慶海聞言,不甘心咬牙道:“好!好得很!你們合起夥來欺負(fù)我顧家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拿我怎樣!”
他後退兩步,突然轉(zhuǎn)身揪住瑟瑟發(fā)抖的官員衣領(lǐng),“李大人!你就任由他們栽贓本老爺?”
李大人見勢不妙,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滿臉堆笑地打圓場:“誤會,都是誤會!顧老爺您消消氣,監(jiān)察司大人也請息怒...”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白傾塵的臉色:“今日之事都是下官辦事不力,不如...不如就此作罷?何必傷了和氣...”
白傾塵輕撫令牌,瞥了李大人一眼:“哦?李大人方才不是還要嚴(yán)查縱火案嗎?怎麼,現(xiàn)在又成誤會了?”
李大人幹笑兩聲,後背的官服已經(jīng)濕透:“這個...下官仔細(xì)想來,賭坊走水確實證據(jù)不足。不如...不如先放諸位迴去,待查明真相再...”
顧慶海冷哼一聲,甩袖就要往外走。白傾塵卻突然抬手:“慢著。”
顧慶海猛地轉(zhuǎn)身,眼中怒火更甚:“你還想怎樣?”
白傾塵不緊不慢的提了提嘴角:“沒什麼,就是想提醒一下顧老爺,您家中好像出事了。”
顧慶海聞言一愣,嗤笑道:“胡說八道!我顧家能出什麼事?少在這危言聳聽!”
就在這時,一個顧家小廝火急火燎地衝進(jìn)公堂,滿臉驚恐地喊道:“老爺!不好了!半個時辰前突然來了一隊禦林衛(wèi),把大老爺抓走了!”
“什麼?!”顧慶海臉色驟變,一把揪住小廝的衣領(lǐng),“你再說一遍!”
小廝嚇得直哆嗦:“是、是真的...禦林衛(wèi)拿著聖旨,說顧家漏稅... ...說完徹查顧家... ...”
徹查...
顧慶海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兩步:“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猛地抬頭看向白傾塵,眼中滿是驚懼:“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白傾塵慢條斯理迴道:“顧老爺慎言。禦林衛(wèi)辦案,豈是在下能左右的?”
沈懷卿適時補了一句:“顧慶海,你在永安城作威作福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想過會有今日?”
堂外百姓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甚至高喊報應(yīng)二字。
顧慶海神色越發(fā)焦急,突然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跑。
“攔住他!”
白傾塵一聲令下,兩名衙役下意識攔住去路。
顧慶海暴怒,抬手就要打人:“滾開!誰敢攔我!”
白傾塵突然閃身上前:“顧老爺,現(xiàn)在走,可就是畏罪潛逃了。”
沈懷卿低聲配合:“勾結(jié)官員、私吞稅款、手上還有無數(shù)人命,顧慶海啊顧慶海,你這後半輩子可是完咯。”
顧慶海突然狂笑起來:“無憑無據(jù),你們還能強行抓我不成?”
白傾塵沉默片刻,又順著顧慶海的話點了點頭:“是啊,無憑無據(jù)。還真不能抓顧老爺。不過啊,過不了多久,禦林衛(wèi)就會來請顧老爺去喝茶了。”
顧慶海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冷哼一聲,甩袖大步離開公堂。
衙役們互相使了使眼色,無人敢攔。
沈懷卿微微挑眉,側(cè)眸看向白傾塵:“多謝白教主。”
白傾塵揚起下顎,那好看的眉眼讓外人見了都看得失神:“梵天宗都沒了,我算哪門子教主。喚名字就好。”
兩人相視一笑。
本還有話要說的白傾塵,剛準(zhǔn)備開口,隻見沈懷卿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
明白後的他點頭示意。
隨即沈懷卿麵向許昊辰四人下令:“顧辭留下,你們先迴去。”
四人齊聲應(yīng)是。
許昊辰捏了捏手心,好似在計劃著什麼。
待他們走後,白傾塵這才恢複了一臉玩世不恭的模樣。“現(xiàn)在隻需等顧慶海聯(lián)係他背後的人了。”
跪地的官員狗腿子似的從地上爬起,臉上堆積著諂媚的笑,搓著手湊到白傾塵跟前:“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您,還望您海涵... ...”
白傾塵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即直接問道:“那顧慶海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不過一個商戶,怎麼在衙門裏還如此囂張?”
李大人嘴角抽得厲害,豆大的汗珠順著結(jié)實的下巴滴落。
他左右張望一番,確認(rèn)顧慶海已經(jīng)走遠(yuǎn),這才佝僂著腰湊近,聲音壓得極低:“大人明鑒...下官實在是...實在是...”他咽了口唾沫,袖口不停擦拭著額頭的冷汗:“顧家背後站著的是宛城太守楊大人啊!那可是...可是...”
白傾塵眸光一凜:“楊興德?”
“正是!”
李大人渾身一顫,仿佛光是說出這個名字就讓他膽戰(zhàn)心驚:“楊太守執(zhí)掌宛城軍政大權(quán)十餘年,連...連當(dāng)朝宰輔都要給他三分薄麵...”
話落的瞬間,沈懷卿後背發(fā)涼。
楊興德?
殺他爹娘的真兇會是他嗎?
白傾塵聞言嗤笑一聲。“難怪顧慶海敢如此猖狂。”
“大人有所不知,去年楊太守五十大壽,光是賀禮就收了整整十八條船的奇珍異寶!顧家送的那尊三尺高的血玉麒麟,聽說...聽說還是前朝宮裏的物件...”
喲,前朝?
這東西寧夫人怕是熟啊。
白傾塵摸了摸下顎,突然恐嚇:“看來李大人沒少幫著牽線搭橋?”
“下官冤枉啊!”李大人猛地擺手:“下官不過是個七品小吏,楊太守派來的使者都敢直唿下官姓名...那顧慶海每月都要往太守府送三車金銀,下官...下官連個銅板都不敢沾啊!”
說話的李大人曆經(jīng)今日之事,已然看出顧家頹勢難挽,本欲在監(jiān)察司麵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卻見沈懷卿神色凝重,心中愈發(fā)忐忑。
沈懷卿若有所思地望向門外漸暗的天色:“楊興德...可是當(dāng)年平定北方叛亂的那位?”
“正是!”官員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抬頭:“楊太守手握十萬邊軍,據(jù)說...據(jù)說前皇都要忌憚三分。去年工部侍郎參他強占民田,結(jié)果...”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屍體在宛城河裏泡了三天才被發(fā)現(xiàn)...”
... ...
李大人講述得繪聲繪色,包括顧辭在內(nèi)的三人眉頭同時微蹙,此人看樣子不好對付啊... ...
輾轉(zhuǎn)一會後李大人麵向沈懷卿討好道:“沈閣主,今日之事多有誤會,改日下官定當(dāng)?shù)情T賠罪。”
沈懷卿笑意不達(dá)眼底:“李大人客氣了,賠罪就不必了。隻是,”他頓了頓,聲音輕緩,“日後永安城的規(guī)矩,該改改了。”
李大人立即賠笑:“一定,一定。”
聊了沒幾句,白傾塵不再逗留,告辭之後瞬間消失在了公堂上。
沈懷卿目送白傾塵離去,隨後看向顧辭。
“何時走?”
顧辭不太敢與沈懷卿對視,尤其是將自己要走的心思擺在明麵上後,他更不敢看他。
“你很想我走?”
“不是你自己要離開?”
聞言,顧辭內(nèi)心長歎。
或許這輩子,他的感情某人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
忽而笑出聲:“幫你報完仇吧,主人準(zhǔn)許嗎?”
“我除了答應(yīng)還有別的選擇?”
“怎麼沒有,您是主人,我是奴隸。您說的話,我哪敢不聽。”
沈懷卿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直勾勾的雙眸不帶任何退縮之意,竟把顧辭看得慌亂起來。
“主人...天色不早了...我們該迴去了...”
沈懷卿挑眉輕哼,甩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