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
葉槿安親自給盛懷瑜倒了茶,兩人在桌子旁麵對麵坐下。
太子垂眸盯著杯中那一小片沉沉浮浮的茶葉,默不作聲。
葉槿安也出了半日神,見盛懷瑜不說話,隻能主動道:“殿下不是要與微臣商議使臣進京的事情嗎?”
太子看了他一眼,讚道:“不錯,你總是能猜透孤的心意!
葉槿安勾了勾唇角,薄唇輕啟,吐出的話卻不似往常那般溫和:“那是因為殿下的心思都擺在臉上!
他當了太子這麼多年的伴讀,後來又為太子做事,兩人雖是君臣,卻更像是朋友。
葉槿安再清楚太子的性格不過了,溫順善良有餘,狠厲果敢不足,雖秉性聰明,卻無法適應這混濁世俗。
就說他今日看向虞樾的眼神,也就隻有那不開竅的當事人看不出來了。
他喉中發出一聲冷笑,抬眼直視太子道:“殿下聰明,想必也知道我的心思,虞樾此人,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殿下是欣賞也罷,心裏喜歡也罷,臣隻想請殿下斬斷那妄念,您將來是皇帝,是天子,天子是不能擁有他的。”
這些日子太子天天往尚書府跑是為了誰,虞樾不清楚,但他心裏清楚。
如今把話說開了擺在明麵上,倒是比將來撕破臉鬧得不愉快要好。
若是盛懷瑜真的看中了虞樾不想放手……他們這數年來的君臣之情說不定就要斷了。
聽了他的話,太子的唇角慢慢繃直,神色第一次不再柔和。
他的聲音中帶著冷意和一絲真切的疑惑:“天子不是能擁有一切嗎?為什麼不能擁有他?”
葉槿安聲音更冷:“若是把他當做禁臠男寵,金屋藏嬌,把他藏起來,讓他日夜隻依附你一人……那當然可以,反正他無權無勢,也反抗不了皇權!
“可是,殿下舍得嗎?殿下是那樣的人嗎?莫說殿下不舍得,若真到了那一步,微臣必會第一個與殿下反目,因為那樣的殿下已經不是臣想要輔佐的明君!
這一通話說下來,把盛懷瑜說得臉色發白。
不愧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的人。
太傅曾經說過,葉槿安此人雖與他脾性相符,氣質相類,但內裏剛硬頑強,與他過於優柔寡斷的性子不同。
葉槿安往往能一針見血地看透事情的本質,最適合做他的伴讀,輔佐他,在關鍵時刻果斷地做出決定。
他剛才的這番話讓盛懷瑜心神大震,心裏存著的隱秘心思、僥幸和欲望,似乎無所遁形。
太子的嘴唇動了動,究竟說不出“孤放手”這三個字來。
葉槿安的心愈發往下沉。
房間內一時陷入死寂。
直到虞樾端著托盤走進來,看到兩人相顧無言臉色難看,腳步還頓了一下。
難道他已經錯過機密要事了?
溫柔善良的太子和清冷正直的葉公子能吵起來,也是難得。
葉槿安看到他,臉色便緩和下來,對他笑了一下:“阿樾!
虞樾把果盤和糕點放到桌子上:“清蓮姐姐讓屬下把這些送過來!
清蓮就是那日領虞樾搬屏風的侍女。
把東西放下之後,虞樾沒有走,反站在葉槿安身後不動了。
他還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務。
葉槿安和太子談話,他已經不能偷偷地聽了,如今有了機會,難道還不能光明正大地聽嗎?
葉槿安很給麵子地伸手拿了一塊芙蓉糕咬了一口,讚道:“很好吃,謝謝阿樾!
虞樾道:“是清蓮姐姐讓廚房做的。”
言下之意:不必謝我。
“那也要謝謝阿樾。”
太子坐在旁邊看著他二人自然親昵地相處,看著葉槿安眼中的溫柔和炙熱濃厚的情意,忽然發覺自己也不是那麼了解這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他從來不知道葉槿安會對一個人這樣。
不讓他的每一句話落在地上,不辜負他的任何行為,始終溫柔真誠,卻又將這濃烈愛意隱於眼眸……
但再看向站在他身後的那個青年,盛懷瑜卻又覺得,虞樾值得。
縱然他隻是一個侍從,但自己不也第一眼就被吸引了嗎?
隻有跟虞樾相處過的人才會發現他的好。
盛懷瑜心中胡思亂想了一通,想到今日來這裏的正事,便強迫自己言歸正傳。
“景國和宣國使者不日將進京,雖有禮部負責接待事宜,但陛下命孤為接待使,孤來找你商量一下具體的流程……”
禮部尚書正是葉槿安的父親,葉槿安本人雖不在禮部任職,但對接待外賓的事情也懂得很多,跟父親說一聲也方便。
太子信任他,所以才過來找他商議。
虞樾站在一旁將二人的商議內容盡數記在心裏。
宣國多為遊牧民族,如今快要入冬,每次這時候過來,一為外交,二為物資。
他們送些珠寶馬匹過來,盛國送他們過冬用的糧食衣物等。
景國雖不缺衣少糧,但也會趁此機會過來,探探兩國國情,做些友好貿易,順便宣揚一下景國的文化。
接待流程都有舊例,本不必操心,但這次兩國的來使身份都有不同,所以才需再議。
據太子說,宣國這次派來的是威武將軍,宣國皇帝的心腹,屢屢挑釁我盛國邊境的頭頭。
而景國派來的,卻是一個庶出的皇子,雖不怎麼受景國皇帝待見,但到底是皇子。
兩國使者都是有身份的人,出使的真正目的也還未知,太子必須要小心接待。
三國鼎立,盛國雖然目前看起來最強,但隻有利益是真正的盟友,對於其他兩國還是要有防備之心。
直到天色昏暗下來,太子和葉槿安才商議完畢,盛懷瑜匆匆離開了尚書府。
葉槿安送他出了門,迴來對虞樾說:“今晚有你最愛喝的桂花藕羹,一會兒我們就傳飯。”
虞樾看他瞬間就從工作狀態中脫離出來了,有點好笑又有點佩服。
“你不用去將太子吩咐的告訴老爺嗎?”
“老爺要晚上才迴來,我們先用膳,吃完了再去跟他說也不遲!
葉槿安笑著攬住了虞樾的肩,和他一起迴了屋。
最近這日子過得太安逸美好,他隻想一直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