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虞樾按照自己計劃的路線順利地避開了尚書府的守衛(wèi),潛入了葉槿安的院子裏。
他趴在屋頂上,衣服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連唿吸都微不可聞。
他揭開瓦片,看著已經(jīng)迴來的葉槿安坐在書房裏伏案寫著什麼。
書案上放著幾本詩集、一方硯臺,掛著幾支狼毫,虞樾粗略看去,並沒有什麼奏折名單等機密文件。
想到原劇情中自己這樣的角色大部分時間都負責(zé)稟報主角受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和誰說話、對誰笑了……
虞樾便將目光投到了葉槿安寫的東西上。
看看主角受寫了什麼,迴去稟報的時候也好有話說。
從他這個俯視的視角看過去,隻能看到葉槿安如墨一般的黑發(fā),還有那雙骨節(jié)分明、修長白皙的手。
他的右手握著毛筆,左手拽著袖子以免弄髒紙張,揮毫潑墨地寫下了兩列字,動作行雲(yún)流水。
就算是虞樾這種不懂書法的人,也能看出葉槿安的字寫得很好。
從右往左,紙上寫道——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虞樾默念了一遍,想到這首詩在他們那個時代是用來做文學(xué)批評的,而這句話,是對那些好高騖遠的淺薄之人的批評。
若從字麵上理解的話……
看來這葉槿安也並非那等謙虛溫吞的文人,從這龍飛鳳舞的幾個字中,虞樾好像看到了他放蕩不羈、狂妄自負的內(nèi)核。
葉槿安在書案後站了一會兒,忽然出了書房,跟守在門外的侍女交代了些什麼。
虞樾放輕動作跟著他走,看到他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望著天上的那輪圓月出神。
虞樾繞到屋後,從房頂飛身而下,借著夜色掩映,飛速躲到了假山石後,蹲在地上觀察著葉槿安的動作。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昨天的月亮已經(jīng)很圓很美了,今天更勝一籌。
難為這些古人沒有娛樂活動,每天除了寫字畫畫,就是賞月喝茶,著實是無趣了些。
侍女端了一個酒壺、兩個酒杯過來,然後就下去了。
葉槿安收迴望向月亮的目光,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又將另一個酒杯放在了對麵。
虞樾默默看著,心想:難道他還邀了人來?不知是哪位張懷民?
可是葉槿安自斟自酌了半晌,也沒有哪個人過來跟他同飲,虞樾反倒從他身上看出了某種說不出的孤寂和落寞。
好像一團烏雲(yún)籠罩住了他,男人周身滿是寂寥。
虞樾這個角度,已經(jīng)能看到葉槿安的正臉了,隻能說不愧是原文主角受,不愧是盛玄澈覬覦了那麼久的白月光。
男人長得很好看,眉眼如畫,鼻梁很高,顯得整張臉都立體了起來,唇瓣是淺粉色的,被酒液浸濕,慢慢變成了穠麗的紅色。
他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如含了一汪秋水,看著人的時候總是溫和冷靜的,此時長睫微垂,那雙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了。
如墨一般的黑發(fā)披散在他身後,隻用一根玉簪固定,愈發(fā)顯得公子如玉,俊朗無雙。
虞樾看見他的臉,詞匯匱乏表達能力有限的他隻能默默在心裏喊一句:太好了是帥哥我們有救了!
瞧瞧這該死的故事感!瞧瞧這清冷憂鬱的氣質(zhì)!
怪不得人家是主角呢!
但仔細想想,這個時候主線劇情才剛開始,葉槿安正是跟著太子整頓官場、風(fēng)光無限的時候,有什麼事,會讓他這麼落寞呢?
虞樾不懂,虞樾不明白。
但葉槿安在外麵坐了多久,他就蹲守在一旁看了他多久。
直到一壺酒都喝完了,月亮也被飄來的雲(yún)層遮住了,葉槿安方起身,慢慢迴了房間。
酒杯和酒壺就放在外麵,沒有人管。
喝得眼尾發(fā)紅的清冷公子垂眸看了一眼身後,眼中是一如往常的清醒冷靜。
虞樾見他迴房間了,四周無人,他便順手拎起酒壺聞了一聞,清冽的酒香仍在,隱隱有股梅香。
他將酒壺放迴原位,繼續(xù)去屋頂上盯守,直到葉槿安吹滅蠟燭睡下了,他才尋了個地方打了個盹。
……
次日一早,虞樾迴安王府稟報消息。
他跪在地上一板一眼地迴道:“昨日葉槿安出了尚書府,傍晚方迴,迴來之後先用了膳,然後便在書房寫字,寫的內(nèi)容為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他話還沒說完,一直沒有正眼看他的盛玄澈忽然抬起了頭,仔細盯著虞樾的神色。
虞樾沒注意到,隻是垂著眼繼續(xù)迴憶昨天看到的一切,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傳話機器。
“寫完字之後他出了房間,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先望了一會兒月亮,然後便一個人喝酒,將一個酒杯擺在對麵,自己自斟自酌直到亥時初才迴了房間睡下。”
虞樾稟報完了,抬頭想看一眼盛玄澈的反應(yīng),結(jié)果一下子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滿含探究,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定定地看著他,右眼下的淚痣異常明顯。
上次沒敢細看,如今正對上盛玄澈好看到犯規(guī)的俊臉,虞樾直接失聲了。
不是,主角攻為什麼也長得這麼好看啊?!
盛玄澈的五官很出挑,臉型也很流暢,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虞樾時直接讓他心跳驟停、脊背發(fā)寒。
因為他眉峰淩厲,輪廓分明,所以看起來不是男生女相的那種柔美,反倒有種妖氣橫生的感覺。
男人盯著虞樾的臉,神色怔怔似在出神。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在了這一瞬。
半晌,盛玄澈唇角勾出涼薄的弧度,緩聲問道:“本王,有讓你說這些嗎?”
虞樾心裏打起了鼓,抿著唇一聲不吭。
主角攻這是什麼意思?不讓他匯報這些瑣事嗎?
“本王說,有事隨時來報,你何以認為,本王會對這些事感興趣?”
盛玄澈緊盯著虞樾的神色變化,卻沒想到這個暗衛(wèi)直接低下頭抱拳告罪:“是屬下自作主張!昨夜葉槿安並無異常,但屬下恐自己遺漏了什麼重要細節(jié),所以才一五一十盡數(shù)向殿下稟告!是屬下辦事不力!”
他慌張辯解的樣子仿佛真的隻是一個為主子盡心效力卻辦砸了事情的暗衛(wèi)。
盛玄澈搜索著關(guān)於這個人的記憶,竟十分模糊,隻能記得他與寒影同出一批。
這很不正常。
自己敢用的人必定知根知底,如何連一個暗衛(wèi)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盛玄澈瞇了瞇眼:“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虞樾。”
虞樾。
這兩個字從口中滾了一圈,盛玄澈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他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可是聲音依舊平靜。
“是哪兩個字?”
“迴殿下,是虞美人花的虞,意為樹蔭的樾。”
虞樾。
聞言,盛玄澈心神震顫,從靈魂深處傳來的興奮感讓他不知所措。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字,這個人,會讓他突然心悸……好像很久以前,這個名字曾承載著他所有的悲歡。
但他不記得了。
這種無意間發(fā)現(xiàn)寶物的激動感快要將他淹沒,但盛玄澈此人,越是激動,越是冷靜,越是接近自己想要的,越會克製。
他的目光放肆地從虞樾臉上劃過,從眉眼到嘴唇,直到看得虞樾頭快要低到地上,他才開口道:“以後這種事不必稟報我。”
“不必事無巨細地觀察葉槿安,隻看他和誰交往,關(guān)於朝堂之事有什麼新的動向,就夠了。”
他又補充了一句:“每日都要迴來稟報,即使沒有事。”
虞樾恭敬應(yīng)是,退下了。
極富存在感的目光落在他的後背上,讓虞樾有種被狼盯上的感覺。
這把真的如芒在背了。
但虞樾不明白,為什麼主角攻這次不好奇主角受每天的日常了,反而很生氣的樣子?
難道是因為他們的感情還沒到那個程度?現(xiàn)在主要還是搞權(quán)謀?
或者是自己太識趣讓盛玄澈感到羞恥了,所以他惱羞成怒了?
虞樾想不明白,索性依令行事,這樣還能讓他省不少事呢。
而另一邊,盛玄澈叫來了寒影。
“你跟虞樾同出一批暗衛(wèi),可知道他在當(dāng)暗衛(wèi)之前的經(jīng)曆?”
寒影一愣,雖不知緣故,但隻如實道:“屬下不知。”
“去查他的身世經(jīng)曆,越詳細越好。”
“……是。”
寒影領(lǐng)命出去了。
盛玄澈抬頭看向窗外被陽光打下的樹蔭,俊美到近乎妖冶的臉龐上突然綻放出了一個天真的笑。
這個暗衛(wèi)有點特別。
不管你是誰,我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