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等人將裴平以及其他三位將士都安葬於院內那棵胡楊樹之下，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才是軍人最崇高的歸宿，也許這些將士的生命，來年春天會以一種新的方式繼續勃發於這大漠之上，他們未完成的使命，活著的人會繼續走下去的。


    衛果讚以及其他吐蕃士兵的屍體，為防止被野獸啃食，李嗣業等人也按漢人的習俗，將他們用沙土掩蓋，他們不似吐蕃士兵那般殘忍和毫無人性。


    第二日天剛亮，太陽從東邊升起，李嗣業等人收拾了行李，向死去的隊友深深的鞠了三個躬後，便再次踏上了前往白衣大食唿羅珊地區的治所——木鹿城（現今土庫曼斯坦馬雷市）。


    按時間推算，張舒耀與楊虎等人應該就在他們前方四五個時辰的距離，隻要加快步伐，兩日內便能趕上張舒耀和楊虎等一行人。


    走了一日後，李嗣業他們便進入了大食的唿羅珊地區，這片廣闊的區域是大食有駐軍的且實控的最東邊領土，由唿羅珊總督大食的東麵將軍阿薩德管理。


    這一路上雖然艱辛，隊正裴平也犧牲了，但就要到達目的地，大夥兒心情也頗為愉悅，一時也忘了身上的疲勞。


    在行至一片綠洲之地時，這裏種了大片的椰棗樹，看樣子像是個莊園。莊園一側的一棵椰棗樹下，捆綁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正被一穿白衣的留著大胡子的男子用沙柳枝條使勁的抽打著，地上扔著好幾根已被打斷的枝條。周邊還圍著一群衣裳襤褸的奴隸以及幾個拿著刀的精壯衛士。


    沙柳枝條繼續被抽斷了一根又一根，那少年裸露的胸膛極為瘦削，肋骨凸顯，他的胸膛滿是沙柳枝條留下的痕跡，血肉模糊，但那男子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那少年不在乎被鞭打，一直是一副桀驁不馴的眼神瞪著那男子，他咬緊牙關，不哭不喊，也不求饒，眼神裏滿是仇恨。


    李嗣業他們一行人走了上去，詢問其中一個衛士到底怎麼迴事，那衛士見來了幾個大唐商人，表現極為友好。因為大食與大唐之間夾著突騎施、昭武九姓等國家，雖然在戰略上一直都是敵對，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戰略層麵那是高層的政治事情，他們作為普通百姓與大唐之間暫時還沒有在戰場上直接爭鬥過，反而東邊強盛富饒的大唐，他們的一些貨物，比如絲綢、茶葉、瓷器等，卻是大食最為喜愛的，兩國之間的商貿往來也非常頻繁，因而大食的普通老百姓對大唐商人都表現的極為友好。


    那衛士把情況一五一十的跟李嗣業等人訴說。原來那少年叫艾布·穆斯林，是他們這片莊園領主的奴隸，那領主就是正在抽打那少年的中年男子。周邊圍著的那些衣衫襤褸的人也是他的奴隸。


    那少年艾布·穆斯林因偷了一匹駱駝，想越過沙漠逃往其他地方，但還是被領主給抓了迴來。按當地的律法，領主有決定奴隸生死的權力。那白衣領主為了警示其他的奴隸，便把那少年艾布·穆斯林綁在莊園前麵的這棵椰棗樹上，要一鞭一鞭的把他給打死，這個過程白衣領主讓其他奴隸圍著觀看，要讓他們知道，逃走的後果會有多嚴重。


    昆多是奴隸出身，那少年與他年紀一般大小，因而對此產生了共鳴，他拉了拉李嗣業的手臂，咿呀咿呀的比劃著。李嗣業明白他的意思，但這裏是大食，若直接“武力”解救這些奴隸，動靜太大了，而且對接下來的兩國合作也有極大的影響，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而誤了大國之間的大事。


    康寧看出了他們倆交流的內容，便說道：“不要忘了，咱們現在可是大唐商人哦，可以試一試‘買賣’哦。”


    被康寧這麼一提醒，李嗣業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道：“都幾個月了，我怎麼還沒進入商人這個角色啊，哈哈。”其實他本就是長安城的米麥行商人出身，隻是他對商人一直都不感興趣罷了。


    李嗣業跳下馬，走到那白衣領主麵前，按當地風俗向那領主行禮，然後說道：“尊敬的領主，我能否買下這少年啊，我這商隊中正好缺一個當地的向導。”


    那白衣領主見一大唐商人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忙扔下沙柳枝條，也迴了個禮，他說道：“這個奴隸犯了逃跑的大錯，我要打死他以警示其他的奴隸，所以並不打算把他賣了。”


    隨後，他指了指身後的那群奴隸繼續說道：“這裏麵的這些奴隸，你可以隨便挑，都可以賣給你。”


    李嗣業買那少年的目的便是為了救他，買其他人又有什麼用呢？可沒想到這白衣領主態度如此堅決，非要置那少年於死地。


    李嗣業指了指昆多，然後笑著說道：“因我那隨從與這少年奴隸年齡相仿，他想一路上有個同齡的夥伴，便指明要這一個奴隸的，您就讓於我們唄。”


    那白衣領主搖搖頭，不過也沒有擺手讓李嗣業等人趕緊離開，反而眼神中似乎有些猶豫不定的神情，並望向李嗣業等人帶著那些貨物之上，其實李嗣業他們隊中也沒多少貨物了，前幾日都扔給了楊虎他們那個隊，他們的馬背上隻剩下一些輕便的絲綢。


    這微妙動作和表情被康寧觀察到了，這天下的生意，隻要價格合適就不怕達不成的。


    康寧走了過來，他對那領主說道：“領主，我們這商隊中帶了一些大唐的上等絲綢，您這奴隸你也要打死，何不拿他來換五匹絲綢呢？”


    大唐的絲綢在大食等國那可是硬通貨，深受這些上等居民的喜愛，那領主一聽對方要用絲綢來換一個自己決定打死的奴隸。他眼神瞬間飄忽，剛才堅定的語氣也鬆了，他舉起十個手指，說道：“十匹，十匹就賣。”


    “好，就這麼定了。”李嗣業大喊一聲。


    那白衣領主沒想到對方會答應得如此幹脆，猛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暗道：“我是不是應該多要一些呢？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