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平康坊李林甫府上。


    李林甫來迴踱著步，他一手拿著那本賬冊，一手拿著那錦盒裝著的鵝蛋大的夜明珠，依然臉無表情的說道：“高陵縣義倉這幾年五六萬石粟米，還不夠這麼一顆破珠子”，他又仔細的端詳著那顆夜明珠，並沒有覺得它有哪點好看，“咱們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他們倒好，坐在家裏就有人送這麼貴重的東西，遠比一年的俸祿還多，權力這東西啊——真好。”


    李林甫再瞄了一眼那賬冊，然後扔進了火爐裏麵，“這次林由立了大功。”


    “是兄長們安排得當，要不然還真被他跑了。”一旁站著的李林由聽到他兄長的讚許後，麵露喜色答話道。


    “嗯，老宋頭一死，賬本一燒，那就死無對證了，老宋頭殺同夥燒義倉之罪也就反轉不了了。”李林甫此時才麵露微笑：“這顆夜明珠，現在可以送過去了。”


    “恭喜兄長。”李林申和李林由異口同聲的賀喜道。


    幾日後，長安城興化坊楊廉府上。


    幾個小夥伴，李嗣業、楊虎、楊融和康寧都在，楊廉見大夥兒都齊了，便說道：“你們也都長大了，楊虎也在禦史臺下邊做事，幫了我不少忙，大夥兒都是自家人，所以有些事情我也要跟你們說一下了，但今天說的任何事兒，都要保密，不可跟任何人透露，因為這關係到你我性命，知道嗎？”


    “知道了，二叔。”大夥兒應道。


    “好，那我就說了吧。”楊廉繼續說道：“我去京兆府衙門那邊了解了下情況，楊虎遇到的那被人殺死的老丈，是高陵縣守義倉的老宋頭，衙門的答複說高陵縣縣令王幹已經上報了這個情況，意思便是，老宋頭夥同守倉的老王、老曹等人把義倉的粟米偷運至長安城販賣，因分贓不均，老宋頭殺了老王和老曹，並火燒了義倉，老宋頭逃至長安，被王幹派的人擒獲，但他持械抵抗，故不得不殺之。”


    “放屁，那老丈手裏並沒有刀劍，哪來的持械抵抗？”楊虎怒不可言，說道：“我這就去京兆府衙門找府尹去。”說完便要起身而去


    “站住，楊虎！”楊廉喝道，楊虎被他二叔一罵，住了腳步，但依然情緒激動，“二叔，你信他們說的嗎？”


    “我當然不信啊，但做任何事都要先冷靜，咱們要先分析下整個事情的原由，才會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明白嗎？”楊廉說道。


    “楊二叔，既然高陵縣縣令王幹和李林由都牽扯進了這事兒，那是不是說‘申由商行’這幾年在長安大規模開設店鋪，就是因為他們相互勾結，盜了義倉的粟米，所以才能這麼無本擴張啊？”李嗣業顯然比楊虎更為冷靜，他問道。


    “楊虎，聽到了沒有，做事前要像嗣業那樣先動動腦子。”楊廉對著楊虎說道，然後再接過李嗣業的話，“嗣業分析的對，但是咱們還可以往更深處想一想，申由商行明麵上的大小掌櫃是李林申和李林由兩兄弟，但他們的族兄是刑部侍郎李林甫；王幹此前一直都是高陵縣的一個主簿，才識並不算很出眾，也沒有什麼功績，可這幾年李林甫舉薦他做了高陵縣縣令，你們明白了嗎？”


    “爹，你的意思是，李林甫才是背後最終的指使者？”楊融問道。


    “不，我隻是懷疑而已，李林甫也是舉薦我做這監察禦史的人，此人確實有些才能，也很精明，但人品不敢恭維，他為了自己的仕途，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的，我也隻不過是他的一個工具而已，但那些沒有確鑿證據的事兒，我一律不按他的要求去彈劾，所以也不討他喜，故而職務一直不升不降，我反而樂於這樣。”楊廉說道。


    “嗣業，剛才也說了，王幹此前是高陵縣的主簿，今兒這事也讓我想到了開元七年，你二叔二嬸被殺的那事，幾十車的糧食能憑空消失，我一直都覺得奇怪，現在突然想明白了，可能也是李林申倆兄弟與王幹勾結幹的，糧食先存放於高陵縣的義倉或其他地方，然後事態平穩後再慢慢運出去。”


    “啊？楊二叔，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李嗣業一聽到關乎他二叔的事，也激動起來。


    “這事沒有確鑿的證據，但義倉之事和你二叔之事，這兩件事似乎可以聯係在一起，所以你和康寧二人，明日便去高陵縣縣城探查，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比如老宋頭、老王和老曹他們是否有家屬，他們的家屬是否知道一些事情等等，楊虎有公務在身，暫先留在長安，有急再去支援你們。”楊廉說道：“我在長安暗中調查申由商行的粟米來源，我斷定他們的粟米不隻來自高陵義倉，楊虎留在長安也能幫到我。”


    “好的，楊二叔，我們現在就迴去準備。”李嗣業說道。


    “好，你們盡量不要暴露身份，咱們老家都在高陵，你們暫時也不要迴村，明白嗎？”


    “明白了，二叔。”


    第二日，京兆府高陵縣城東義倉廢墟。


    一個約莫二十二三歲的壯碩的青年男子穿戴著孝服，跪向義倉廢墟，他邊燒著冥錢，邊痛哭流涕，“孩兒河西奮勇殺敵，保衛了國家，卻保衛不了您，孩兒到底該怎麼做？”一個六尺男兒，麵對如此情形，誰能忍住不流淚呢。


    周邊已經圍了一圈的人，縣令王幹也聞訊趕來了，他可不想因此而導致群體騷擾，便讓人把圍觀之人驅離，隨後他對跪著的青年說道：“王成，你爹是被老宋頭殺害的，這火也是他放的，現在老宋頭也已經伏法，你爹之仇也得報了，你節哀順變，大唐還得你們來保衛的。”


    王成狠狠的瞪了王幹一眼，也不答話，他擦拭了下眼淚，把所有的冥錢都扔進了火堆裏，然後起身，頭也不迴的便消失在遠方。


    這一切，李嗣業和康寧都看在眼裏，待縣令王幹等人走了之後，李嗣業問身邊的一老者，“老丈，這是怎麼迴事啊？”


    那老者看了看來人，便問道：“你們是外地人？”


    李嗣業迴答道：“我們是高陵縣人，隻是一直都住在鄉下，今天剛來縣城。”


    那老者答道：“那難怪你們不知道情況，前些天，咱高陵義倉起了一場大火，守倉的老王和老曹都燒死了，他們說是老宋頭幹的。”老者向遠處的王幹等人努努嘴，意思是說這個“他們”是王幹他們。


    老者繼續說道：“可他們仨，我老李還是很了解的，老宋頭雖然貪財，但不至於殺人，他還沒有那個膽量。”


    “您的意思是人可能是其他人殺的？”李嗣業故作不知情的問道。


    “我可沒說啊，是你們說的哈。”這叫老李的老者，似乎還是怕受到牽連，欲言又止。


    “那個年輕人又是誰啊？”康寧見此，趕緊轉移了下話題。


    “那年輕人是老王的獨子，叫王成，在河西當兵，得知他爹的事後，便趕了迴來，他們家在城南那邊有個小宅子，他爹準備給他娶媳婦用的，隻可惜，哎...”


    “那老曹和老宋頭他們有沒有什麼家人啊？”李嗣業補充的問道。


    “老曹孑然一身，老宋頭有個女兒嫁到藍田縣去了，他妻子可能投奔他女兒去了吧，老宋頭在城西有個宅子。”老李迴答道。


    李嗣業與康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決定先去老宋頭的宅子裏查看下，看能不能發現點啥線索，然後再去找王成。


    他們向老李道謝後，便往城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