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環跪在阿柳墓前,麵對這塊用血書寫著“六”字的墓碑,她連連磕頭。
“對不起了阿柳。”
銀環一掌拍在地上,內力擠壓進泥土地裏,將土地漲破,發出一聲爆響,墓碑應聲飛起,在空中掉幾個個兒。
銀環看見墓碑下方,一處空缺裏,是小柒繡著的青花手帕。就一躍而起,將墓碑抱著,穩穩落地。
她知道自己沒有想錯,主人說的青花綠柳處,就是這裏。
銀環將青花手帕,連同裏麵包著的東西一並拿出。把阿柳的墓碑立好,土地整理平整如初,才顫抖著手,把青花手帕展開。
裏麵赫然是金龍鐲和一隻不知來處的金鈴鐺。
銀環定定地看著金龍鐲許久,她撩起自己右邊的短袖,解開包著銀鳳鐲的白絹,用金龍鐲去敲擊銀鳳鐲。
清脆且熟悉的響聲,在她腦中反複奏響,連帶著舊日的迴憶,幾乎瞬間就讓她滴淚。
聽雪走近來看,她沒見過金龍鐲的材質,故而感到好奇。從失神的銀環手中拿過來,兀自把玩。
銀環覺得這金龍鐲實在是個燙手山芋,她破罐子破摔地想:聽雪要迴冰封山脈,幹脆讓她把金龍鐲帶走算了。
聽雪:“好啊。等你來串門,找我要的時候,我估計也玩膩了。”
聽雪用冰塊把金龍鐲封起來,卻見自己凝出的冰竟然在緩慢消融,更覺好玩。
銀環一時沒注意,金龍鐲就不知道被聽雪收到哪裏去了。
兩人繼續向北走著,一路上聽雪雪白的長發,以及周身冒著的冷霧,總會吸引人們的目光。
那些目光毫無覬覦,有的隻是恐懼,敬畏,甚至是崇拜。
然而即便是崇拜,也不會有人敢頂著聽雪冷冰冰的目光走上前來。
每經過一處村鎮城池,銀環就會打聽戚王府的情況,購買需要的幹糧。她們不會在城裏找客棧過夜,頂多借地洗漱,隻在郊外休憩。
銀環知道了戚鳳舞近來的消息。
“失蹤已久的戚王爺之女找到,平安迴到了王府之中,花容月貌,令人見之難忘。”
“戚王爺被賊人重傷,臥病在床,胡楊夫人代替他,為鳳舞小姐舉辦了隆重的迴府儀式。”
“戚王爺在鳳舞小姐失蹤,收養龍揚公子時,早對風沙城的眾人宣告:隻要自己的女兒戚鳳舞活著,未來整座風沙城都是她的。如今戚王爺病重,鳳舞小姐隱隱有接受風沙城的趨勢。”
“戚王爺不幸辭世,風沙城舉城哀慟……”
銀環知道,戚王爺一定是死在戚鳳舞手中。
至於戚王爺會將風沙城交給戚鳳舞的話,倒極有可能是真的。因為戚王爺就是這樣一個好名聲的人。
當初他可能怕人懷疑,戚龍揚是他的私生子,覺得他要讓戚龍揚借機上位,因此先做了防禦工作,讓人挑不出錯。
銀環繼續帶著聽雪向北方前行。她現在倒不擔心戚鳳舞會突然來攔阻她。
戚鳳舞要處理戚王爺的殯葬事宜,又要著手參與風沙城的管理,籠絡民心,掌握權柄,自然沒閑心來找她。
一路上一直聽著銀環心聲的聽雪,忽而在銀環腦中說道:“我說的沒錯吧,你很專心,全在想著那個叫戚鳳舞的人。其實你很怕吧,怕她來找你,又怕她不把你當迴事,把你拋之腦後。”
銀環沒好氣地瞪了聽雪一眼,僵著臉在前麵走著。她故意地要想起別人來,來跟聽雪證明她不是這樣。
她有很多人可以想,又不是隻有戚鳳舞一個。
銀環忽然想起覃天,不知道他帶著甄琴離開戚王府後怎樣了……
時間迴到銀環將戚王爺打到瀕死的那日,在整個王府的護衛都集中去阻攔銀環逃離的時候,覃天背著甄琴,翻過戚王府的院牆,就朝著合歡山穀的方向逃離。
覃天背著甄琴急急而奔。
在他們距離戚王府一裏之內,甄琴一直在覃天背上胡亂動彈。一裏之外,她便驀然冷靜不動。
在離戚王府約十裏之處時,甄琴偏過頭盯著覃天左耳上的粉色耳釘,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閣下莫非是合歡宮三情之一的覃天?”
甄琴的聲音清晰又清醒。
合歡宮三情指的是覃天、情花、清音師兄妹三人。江湖代有才人出,他們恰是這一輩武林人士中的佼佼者。
不過,這個名號在十一年前,情花死去,清音毀容後,就不再被人提起。
覃天心中浮起難言的悵惘,還有震驚。
他奔走的速度變緩,很快穩步停下。他把甄琴放下來,看著她清明的雙眸,心中隻覺荒謬。
甄琴不是傻了嗎?
覃天臉上揚起假笑,“毒女甄琴,你該不會是在戚王府裝瘋賣傻,忍辱負重二十年吧?”
覃天自然知道甄琴不可能是裝的,否則甄琴就是真傻。可他實在想不出甄琴為什麼會這樣。
甄琴看了看自己如今宛若乞丐流浪漢的模樣,也知道自己現在身上不可能有銀兩,因此隻好心虛地摸摸後頸。
“將我從戚王府泥潭中救出的恩人覃天,不知你可否出出血替我換身行頭,我們找個妥當的地方再聊?”
覃天忽然笑出聲來。掏錢幫甄琴買了件衣裳,又帶她去客棧訂了個包廂。
甄琴沒傻也好,天下為情所困的人就少了一個。這樣,他能安心,銀環也能放心。
覃天臉上掛著溫暖的笑顏,隻要甄琴別又突然犯傻,要為戚王爺殉情就好。
甄琴梳妝完畢,打開包廂門請覃天進去。之後便說起她會如此變化的原因。
“我與貴派魅泗娘曾一見如故,雖然她是瞎子。她的眼睛,係她深愛的情郎所致。
“那時我正在研究情蠱,苦於自己沒有感受過愛情,研究無法進行,而她希望忘情,於是我們一拍即合,我抽了她的情思來製情蠱。”
覃天總算是知道為什麼他的師叔會突然性情大變,跟個道姑似的了。
老實說他並不理解,古怪地看著甄琴問:“情思這東西是可以抽出來的嗎?而且你是毒女又不是蠱女。”
甄琴反過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覃天,“情思說到底是人體激素變化形成的感受,自然可以抽出。蠱毒就不是毒了嗎?我曾渡船去海外,與一專研島上毒蟲的族群學習過製蠱的相關知識。”
甄琴沒想到覃天對藥物的看法如此狹隘,她倍感奇怪:“合歡宮不是對藥物也深有研究嗎?貴派在助孕、避孕、絕孕、助產、流產、助興方麵的藥物研究可謂一騎絕塵。”
“閉嘴吧你,我現在沒在賣貨。”覃天對合歡宮的藥物生意沒有經手,已經形成固定客流的東西,都是讓門派裏喜歡錢財和記賬的弟子去搞的。
他如今已完全看清楚,甄琴壓根不是什麼戀愛腦。甄琴正如她的名號毒女一般,隻是個專研毒物的研究學者罷了。
“你說一下那情蠱的作用唄,別突然複發,又變成在戚王府的呆傻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