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無一個人靜坐。
覃天去幫她收拾東西,甄塵和聽雪把家裏的藥圃、魚塘,以及後山飼養的牲畜,交待給秦渠照料。
甄木也要出發,她快快收拾完包袱,背著行囊,走到阿無的屋前,坐在阿無旁邊。
她語帶怒意,今天屍行說了,她才意識到,“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沒有做好殺戚鳳舞的準備?”
阿無擰巴著臉,“其實不是。我一直沒出發,是因為有別的考慮。我有計劃沒想好,現在還在想。”
這樣說,好像確實是她沒做好準備。但阿無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她很清楚,她顧慮的,不是她和戚鳳舞的過往情誼。
甄木沒聽懂阿無的意思,“你有顧慮的話,可以說出來問問我們的意見,你知道的,對付戚鳳舞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所以,也不是你說不幹,就能不幹。”
阿無知道。
她清楚得不得了。
阿木被戚鳳舞殺死過一次,主人,還有她的許多同伴,覃天的同門師妹等等等等,許多人都因戚鳳舞死掉了。
直接也好,間接也罷,戚鳳舞害死了許多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離家出走的一個月,也看到,許多人因為戚鳳舞的計謀,受百般困苦。還有曾經導致旱災頻仍,民不聊生的火雲決,也在她的授意下被放出來,再度危害人間。
可是,殺了一個人的兇手,可以讓她償命。但殺了千千萬萬人的罪魁禍首,要如何讓她得到應有的決斷呢?
隻是殺死,是不是太便宜了呢?但如果不殺死,是否又會讓她變得更強?
戚鳳舞就是這樣難殺。難殺到,每次她卷土重來,都會變得更強。
戚鳳舞原先隻能自己下手,殺一兩個她看不順眼的人,現在,她可以支使別人,成為她計劃中的一份子,為她做事,讓許多人因此遭罪。
她把這當做是她成就帝位路上,必須要經曆的磨難與考驗。
阿無想過,如果戚鳳舞能簡簡單單、輕輕鬆鬆坐上那個位置,是不是就不用殺那麼多無辜的人了。
身居高位者,一舉一動都會牽涉數萬萬人的性命。這是所有掌權者的通性。
或許戚鳳舞就是天生的掌權者,所以老天也站在她那一邊。如果一早就讓她爬上高位,就什麼事也不會有了。沒有敵人的她,可以在政治場上大展拳腳,施展抱負。
想通了這一點的阿無,覺得刺殺戚鳳舞這件事毫無意義。
要讓死者複生,還不如把期望放在甄塵和屍行身上。
但是到了如今,哪怕殺死戚鳳舞是再無意義的事,也勢在必行。
總而言之,阿無確實不想殺戚鳳舞了。但她會做的,而且殺胡楊夫人,非她親自出手不可。
阿無摘下自己手上的銀鳳鐲,端詳許久,遞給甄木,“這個鐲子,暫時戴在你的手上。”
甄木不要,她像被什麼刺激到了,一躍而起,大叫著:“為什麼要給我?”
她的聲音,把還在幫阿無收拾的覃天,和遠處給秦渠交待事情的甄塵和聽雪給吸引了過來。
覃天走過來問:“怎麼了?”
甄木躲到他身後去,“覃天大哥,阿無忽然說要把銀鳳鐲放在我這裏。”
阿無被甄木的反應弄得有些手足無措,“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隻是把鐲子戴在你手上而已,之後我還會拿迴來的。”
甄塵快步趕來,“很奇怪,超奇怪,簡直不要太奇怪了好嗎!”
他湊到阿無麵前,把臉湊得很近,兩眼直勾勾盯著她。
“幹,幹什麼?”阿無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金龍鐲也在你手上,你幹嘛隻把銀鳳鐲交給阿木。而且不是讓我們保管,是指明了要阿木戴在手上。這太奇怪了吧,為什麼?”
阿無把甄塵推開一些,看了他們一圈,每個人盯著她的眼神都很古怪,幾乎要看進她心裏去。
阿無沒好氣地說:“你們要不要這樣,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你們聽我講。”
四個人坐在她旁邊,圍了一圈。甄木說:“你講吧,不說清楚,我是不會把這個鐲子戴在手上的。”
阿無抿了抿嘴,總覺得,她接下來的話,聽起來會有些怪怪的。她囑咐道:“你們耐心聽我說,不要打斷我,知道嗎?”
四個人都點點頭。
阿無把銀鳳鐲拿在手上端詳,眼神既懷念,又有些無奈。
“我十二年前就認識戚鳳舞,和她成為了朋友。她將銀鳳鐲戴在我的手上,想要交換我們彼此的人生。準確來說,是某一個時間段內的人生。她希望我替她去死。”
事到如今,迴憶起這段往昔,阿無心裏並沒有什麼痛苦的感覺,因為她就是這樣一個,感受不到痛苦的人。
隻是,當迴憶起阿柳的死時,那滿地的紅,讓她愧疚難當。
阿無歎口氣,“從這個鐲子戴在我手上的那一刻,我們的命運,就被這個鐲子聯係在一起。我知道戚鳳舞在想什麼,她也知道我在想什麼。”
阿無從迴憶中抽出來,鄭重其事地看著他們說:“屍行說,戚鳳舞以為我隨時會去找她,對吧?那是因為,我確實一直想去找她。但是我感覺到她在等我,所以我沒有行動。”
甄木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動,但是她不由得惡寒,搓了搓手臂。
甄塵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了,他心裏氣得要死,硬是咬著牙,忍著脾氣不發作。
但是他那吹鼻子瞪眼的模樣,阿無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頓時也冷了臉,“你們想到哪裏去了!”
覃天微笑著,柔聲說:“阿無,敵對雙方,如果收集信息的手段充足,就很難形成信息差。我們在實力上不輸戚鳳舞,沒必要因為她知道你的行動,就毫不作為。”
阿無無奈道:“我當然知道啊,我隻是不想讓她如願而已。”
她把銀鳳鐲擱在臺階上,“所以我會對付她,但又不讓她知道,在她死之前,我不會去見她。
“我隻是想,如果我不戴這鐲子,她是不是就感覺不到我在想什麼了。”
阿無對甄木示意,“阿木,你把它戴上吧。等到戚鳳舞死之後,這枚鐲子才會迴到它的主人手中。”
她決定,不成為那個親手殺死戚鳳舞的人。她對戚鳳舞的恨意不夠深,比她更適合的,大有人在。
如果沒有人能理解她,那就不理解吧。
甄塵終於忍不了,出聲埋怨,“阿無,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和戚鳳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有靈犀的樣子。”
甄塵這樣說,阿無反而生氣,“你什麼意思,覺得我和她有一腿?我喜歡男人,你們明明是最了解的吧!”
阿無想到這就來氣,“你們能不能不要胡亂吃醋,我之前跟陶……大壯說話,你們就一副我會跟人跑的樣子,現在又懷疑我喜歡戚鳳舞,能不能有點信任!”
覃天默默提示,“阿無,他叫陶斐然。”
阿無應了一聲,但懶得改口了。她隻記得他是翡翠的哥哥。
甄塵被阿無辯駁,也不高興,弱弱地發著脾氣,“你是喜歡男人啊,喜歡你的男人也有一大把,可天下又不是沒有男女通吃的,天哥不就是。”
覃天莫名被拉下水,隻能無奈一笑。
阿無聽甄塵這樣說,更來氣了,“好哇,我喜歡女人對吧。”她深唿吸一口氣,直接按住甄木,嘴對嘴親了一口。
覃天、甄塵、聽雪都愣住了。甄木被阿無鬆開,也是愣愣地,手按著嘴唇沒有說話。
阿無聳聳肩,對甄塵挑釁,“懷疑我和戚鳳舞,真有你的,我還不至於這麼拎不清,連誰是敵人都分不清!”
什麼戚鳳舞!不在眼前的人,甄塵一點也不想管。他“啊”地大叫一聲,把甄木和阿無分開兩邊。
左看看右看看,不忍心兇阿無,隻好對甄木說教。把她按在嘴唇上的手拽下來,手指點著她的腦袋。
“死丫頭,你給我記住,阿無是你嫂子,不許再給我叫她的名字。你們,小姑子和嫂子之間要注意分寸,不許給我湊太近知道嗎!”
甄木不服氣,“是阿無親的我,又不是我——”
“你再給我說!我不管,反正你離你嫂子遠點。要是敢搶我媳婦,我饒不了你!”
阿無實在受不了,一腳踹在甄塵屁股上,“說話不要這麼兇,再說,我還親阿木,天天和她一起睡。”
她語氣溫溫柔柔地問甄木,“可以嗎?”
“嗯……可以啊。”甄木低著頭,小聲說。
甄塵幾乎快崩潰了。他向覃天和聽雪眼神求助,但兩人都覺得,這種情況不要再惹阿無比較好,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覃天拍拍甄塵肩膀,說:“阿無開心就好了。”
甄塵隻想說,開心……開心個屁啊。他眼神幽怨地瞪著阿無,整個人被陰氣環繞,幾乎像是在陰陽地界遊走。
屍行過來,問他們可以出發了沒?看見眼前的情況,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問:“兩輛馬車怎麼安排?”
阿無理所當然地說:“三男三女,當然是我們三人一輛,他們三個男的一輛。”
屍行點頭,“駕車就讓我的傀儡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