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62年12月4日夜


    廣東省陽江縣石磊山


    夜，黑的像一團濃墨，山上見不到一絲燈火。雖然地處嶺南，但深山裏的冬夜仍然寒氣逼人。


    黑黢黢的山包上，借著時隱時現的月光，勉強看得出有幾個身影，他們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仰著頭盯著夜空，仿佛一組雕像。過了許久，其中的一個人低聲問道：“李營長，要是敵機判別信號錯誤或敵人提前傘降了怎麼辦？”


    一旁的李營長操著一口東北腔笑答：“您就把心擱肚子裏吧，馮科長，除了咱這嘎達，方圓三十裏咱還布置了兩道警戒線，圍得跟鐵桶似的，特務保準沒跑。另外，聽首長說，周圍還有高射炮候著呢，準叫他們有來無迴。”說完對身邊背著步話機的小戰士下令：“通知幾個山頭的觀察哨，都把眼睛給老子瞪圓了，發現敵機立馬報告！”


    “是！”小戰士應了一聲，壓著嗓門對著送話器唿叫起來：“一號、二號、三號、四號哨位，聽到請迴答，聽到請迴答……”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順著山坡摸著黑上來匯報道：“馮科長，下麵都布置好了。”


    馮科長應聲道：“好！過一會兒天上的客人來了，我和李營長先下到著陸點去，阿雄，你帶著人留在山上警戒，等我們得手了，你們再下來匯合。”


    叫阿雄的年輕人爭辯道：“科長，還是你留在上麵指揮，我下去抓捕吧。”


    馮科長語氣和緩地說：“阿雄，你剛從北京脫產學習迴來，這裏的情況沒我熟悉，你就留在上麵吧。”


    見阿雄還要爭辯的意思，馮科長語氣嚴峻起來：“服從命令！”阿雄無奈閉了嘴。


    李營長衝身後喊了聲：“一連長！”


    身後的矮樹叢裏站起一個人跑到李營長跟前立正。


    李營長打開手電對著阿雄的臉晃了晃說：“這是咱們廣東省公安廳一處的田之雄田副科長，你一會兒帶一個班跟隨田副科長行動。”


    “是！”一連長立正敬禮後依舊跑迴剛才隱蔽的地點。


    過了後半夜，寒氣愈發重了，夜風讓山花的香四處遊動。幾個人把軍大衣的領子都豎起來，手也揣在袖筒裏，但眼睛一直盯著南方的天空。


    過了好一會，空中隱隱傳來飛機的發動機聲，幾個人立即舉起望遠鏡向天空了望。


    背著步話機的小戰士興奮地唿叫起來：“報告營長，二號哨位發現敵機，方向西南，高度4100…一號哨位報告…四號哨位報告…。”


    馮科長下令：“立即點火！”


    “是，立即點火！立即點火！”


    山穀裏三個等距離的柴堆立刻被點燃，由於澆上了汽油，火勢立即迅猛燃燒起來。火光映著山林裏、樹叢中無數穿著綠軍裝的解放軍戰士和穿著藍色警服的公安民警若隱若現。


    這是一架美國製造的p-2v飛機。它原本是美國洛克希德公司為美國海軍設計製造的海上巡邏機，後來改裝成電子偵察機。機上裝備有螺旋槳和噴氣兩種發動機，並加裝了全景搜索雷達、電子偵聽、拍照設備、雷達幹擾設備等裝置，續航時間長，航程遠，既能高速飛行，又適宜夜間低空飛行，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電子偵察機。它可以利用雷達盲區，隱蔽性極強，即使被大陸空軍新裝備的米格-17截擊，它可以改用螺旋槳在300米以下的低空飛行，讓高速的米格-17無可奈何；如果使用螺旋槳飛機來攔截，它的全景搜索雷達可在低空清楚地判明10公裏以內的地形，機動性極強，讓螺旋槳戰鬥機興歎。所謂大名鼎鼎的“黑蝙蝠中隊”使用的就是這種飛機。


    這架飛機今晚早些時候從桃園機場起飛，機上載有一個電訊小組，以“國防部情報局”中校李華常為組長，攜帶電臺和武器彈藥等補給物資，執行空投任務。起飛前，情報局三處的上校副處長吳榮坤在機場戰情室向他們正式宣布了命令：在廣東電白、陽江一帶空降，與先前登陸的特務取得聯係後，利用電臺溝通與總部的聯絡。


    駕駛員小心地降低著高度，3000、2500、2000…，眼睛緊盯著地麵，試圖發現了指示空降地點的三堆火堆。突然間，地麵射來幾支光柱，駕駛員大驚失色，“共軍的探照燈！立即閃避！準備空降！”他立刻操縱飛機躲開探照燈的照射，迅速按下了準備空降的信號燈按鈕。機艙後部的信號燈隨即由紅變綠，並發出刺耳的“嘟嘟”聲。


    機艙內穿著皮夾克的四個人背著傘具立刻起身。李華常做了個手勢，另外三人打開艙門，先把8個裝著電臺和武器的大木箱推了下去，隨後依次躍入了夜空。李華常深吸一口氣，不無留戀地望了眼機艙，隨即縱身跳下。


    馮科長透過望遠鏡盯著從頭頂加速掠過的飛機，一閃一閃的夜航燈和隆隆作響的發動機聲與草叢中樹林裏的瞳瞳黑影，形成奇妙的氛圍，讓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很快，他便依稀看到了在星空映襯中十餘頂緩緩下降的白色降落傘。


    “咦，怎麼沒到預定位置就跳傘了。馬上通知下麵的部隊搜捕圍剿。我們下山！”說罷，他與李營長一行人向著火堆方向摸索著下了山包。


    除了先投下來的幾具裝有電臺和裝備的降落傘晃晃悠悠落到附近幾處山頭外，還有一具降落傘未打開，人員從高空直墜而下，其他三名特務操縱著降落傘均落在山穀中。還沒來得及解開身上的降落傘帶，便被從樹林和草叢中冒出的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和民警團團圍住，在一片“不許動，舉起手來！”的喊聲中嚇得魂不附體，高舉雙手。


    當三人被帶到火堆旁，仍然驚懼交加，神色狼狽。馮科長披著大衣氣定神閑地在火堆旁烤著火，借著熊熊火光打量著被民警和戰士押過來的三個垂頭喪氣的人。


    “報告，抓獲空降特務三名，一人降落傘未打開，摔死了。另有幾箱空投物資正在搜尋中。”


    馮科長走到第一個人麵前，說了句：“你是中校電訊組長李華常。”沒等李華常迴答，又走到旁邊的人，借著手電筒的光亮看了看手裏拿著的相片，盯著第二個人說：“你是電臺臺長王作亭。”走到最後一人的跟前，說道：“那你一定是情報局電訊處的張誌君了。”他又轉身對李華常說道：“摔死的那個叫賴邵樂，對不對？”


    李華常驚惶的神色上又添了幾分迷惑不解：“這位長官怎麼會認識我們？你們又是怎麼知道我們的空投地點的？”


    馮科長沒理睬他，轉身對李營長說：“請派部隊把那幾具降落傘和東西找迴來，另外，把田副科長他們從山上叫下來吧。”


    正說著，背著步話機的小戰士舉著送話器喊道：“首長，首長，有首長請你通話！”


    馮科長戴上耳機，舉著送話器：“是，陳處長，我是馮春風。任務順利完成，空降敵特四名，有三人被擒獲，一人因降落傘未打開摔死。空投物資共8箱正在搜尋。是！把敵特及繳獲器材交田之雄帶迴省廳，我帶人明天趕到羅湖口岸。明白！”


    他把耳機和送話器交還小戰士，又走到李華常身邊，假裝神秘地低聲說道：“你們受派遣來為地麵的武裝特務空投接濟的，對吧？臨行前，你們葉翔局長接見過你們，每人獎了5000塊錢，對吧？空投物資裏除了輕機槍、卡賓槍、手槍、彈藥等等，還有三部電臺，對吧？你看，我不僅知道你們的空投地點、姓甚名誰，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從哪兒起飛的、執行什麼任務，我還知道你們空投箱裏裝的什麼東西！好了，山上冷，我們找個溫暖的地方慢慢說吧。”說罷狡黠地擠了擠眼。


    李華常聽罷如五雷轟頂，瞪著眼遲遲說不出話。發呆了好一會兒，才長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