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1963年2月25日


    臺北士林“國防部情報局”


    一個月來，田之雄足不出戶，接受情報局布置的單獨培訓，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教官過來給他上課輔導，有些是情報局的業務官，有些是情報局外聘的教授。


    他反複翻看著那幾本政治讀物，覺得味同嚼蠟，八股味十足。對大陸的分析研究，不僅刻板老套，數據陳舊，更與大陸的實際情況相距甚遠。他越發覺得師父的話對，情報局的培訓這麼多年來確實沒什麼長進，與其說是業務培訓，不如說是強製洗腦教育。倒是有兩天專門給他開的小灶《情報分析教程》讓他很有收獲。晚上他隻好潛心讀陳明遠的《情報學》，發現有些思想與師父頗有共鳴。


    這一天，輪到南懷人副教授來給他補上課程。本來這幾節課應該在8號上，可南副教授比較忙，三推兩推就調到了今天。這南副教授在臺大任教，卻是情報局的外圍成員和外聘培訓講師，據說在大學裏以國學研究見長，尤其是對老蔣所推崇的王陽明學說和孔孟之道有研究。今天來卻是重點講授《告中共陸海空各級幹部官兵書》以及國民黨八屆五中全會通過的《光複大陸指導綱領》。


    《中國革命運動發展趨勢分析》聽上去高大上，其實主要是學習國民黨的曆史以及曆次代表大會的文件和報告，大致意思是，國民黨天降大任，綱領正確，領袖英明，奸黨邪魔歪道，欺世盜名，最終竊取了革命成果，導致國民黨忍辱負重屈居東南小島。現如今，國民黨洗心革麵，蕩滌了黨內的汙泥濁水，臥薪嚐膽，勿忘在莒，準備光複大陸。


    南懷人像和尚念經似的念著《告中共陸海空各級幹部官兵書》中的條文：“能帶一排、一連、一營、一團、一師、一軍兵力起義者，即以排、連、營、團、師、軍長委任，按其功績晉升官級並賦予其所光複地區行政長官之權。…”


    田之雄邊聽邊暗地發笑，心裏嘀咕，這是哪個奇才起草的八股文，居然還被國民黨作為正式文件發布，這國民黨還真是沒救了，打了這麼多年交道，對共產黨沒有基本的了解。這混亂的邏輯、奇葩的思維方式讓每個智商正常的人都受不了。


    南懷人個子不高，額頭錚亮，說起話來刻意輕聲細語，以顯示名士風度。正當田之雄昏昏欲睡之際，齊科長匆匆跑來告訴他，沈局長召見。他慶幸不用聽 “念經”了，便與南副教授道了別，換好衣服，隨齊科長坐車而去。


    當他衣著整齊走進沈局長辦公室時，沈嶽正坐在沙發上與一個人談話。沈嶽見到田之雄，高興地上下打量著，親切握著手問候田之雄身體恢複得怎麼樣，沒等他迴答，就說：“是我縮短了你培訓的計劃，時間緊迫，需要你盡快上任。”


    沈嶽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那人站起來朝他點了點頭，沈嶽擺擺手讓他坐下，繼續對田之雄說：“之雄，局裏已經任命你為香港站大陸研究組副組長，你即刻去上任。”


    田之雄立即起立挺胸立正：“是！”


    沈嶽站起來，拍了拍田之雄的肩膀，滿意地盯著他，就勢按住他肩頭讓他坐下，迴身從保險櫃裏拿了個文件盒，打開，一一把裏麵的東西遞給他。


    “這是你的任職命令。”


    “這是你的化名和新簡曆，務必要記熟，你現在在海峽兩岸都是名人了，用化名和掩護身份是對你的安全負責，開展工作也方便；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叫羅清泉。”


    “這是你的護照和機票。”


    又關切地叮囑說：“你的獎金局裏可以幫你兌換成港幣或者現金支票，這樣在香港用起來方便。”


    沈嶽扭身介紹旁邊的人：“這是澳門站行動組組長郭漢，他剛從淡水訓練班迴來，明天下午同你一起走。”


    郭漢麵龐黝黑，身材高大而精瘦，眉宇間像是有股兇氣。他站起身與田之雄握了握手。


    “你好！”


    “郭組長，幸會！”


    沈嶽對郭漢說：“你負責護送田組長到香港站向丁站長報到，然後你去你們陳站長在香港的家找他，轉達葉局長和我的話，然後你們迅速返迴澳門站做準備。”


    “是！”


    沈嶽轉向田之雄，語氣懇切地說“之雄同誌啊，哦，以後應該叫你羅清泉同誌了。你到任後，我對你有三項要求：


    第一、盡快熟悉港澳的情況，盡快進入工作狀態；


    第二、每兩個月提交一份對大陸的分析報告，內容可以是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乃至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篇幅不限，但一定要言之有物；


    第三、廣泛收集並整理來自大陸的資料文檔，大到共黨文件、書報雜誌，小到各種證件票據、信箋憑證。另外，要做好長期在港澳工作的思想準備，我希望幾年後你能成為本局首屈一指的大陸問題研究專家！”


    田之雄起身肅然立正答道：“一定完成任務，不辜負沈長官的囑托！”


    這時，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吳秘書領著兩個人進來，一個身著西裝，儀表堂堂；另一個黑瘦精幹，顴骨高聳，田之雄都不認識。


    田之雄和郭漢立即站起身準備告別，沈嶽又叮囑了一句：“我跟香港站丁站長說了，盡量不安排你去做行動、外勤之類的事務，專心做好研究分析工作。其他工作就聽從丁站長安排吧。另外還要給你補辦一個正式加入組織的宣誓儀式，你身份特殊，功勳卓著，由葉局座親自監誓。一會兒吳秘書會帶你去的。”又側過臉對郭漢說：“你的任務剛才交代過了，具體時間聽從陳站長意見，到時候你還要迴來一趟。”


    田之雄和郭漢齊聲迴答：“是！”


    沈嶽鄭重地一一握手：“祝你們馬到功成！”迴身對吳秘書剛領進來的二人說道：“廖站長、張組長，請坐！”同時拍了拍田之雄的肩膀，示意吳秘書帶去葉翔辦公室。


    宣誓儀式簡單而鄭重，由田之雄照格式從左到右豎行手書一份誓詞，然後，在情報局長葉翔的單獨監誓下，麵對旗幟和蔣像，舉右手握拳宣讀誓詞：


    立誓人羅清泉（田之雄）願犧牲個人自由與權利，參加中國國民黨，擔任敵後革命工作，誓當服膺總理遺教，服從總統領導，竭智盡忠與敵人奮鬥到底，謹以至誠，立誓如左：


    一、堅持革命氣節。


    二、嚴守黨的秘密。


    三、恪遵上級命令。


    四、矢誌達成任務。


    如有違背以上誓言，願受本黨最嚴厲處分。


    立誓人：羅清泉（田之雄） 廣東省寶安縣人 親筆


    監誓人：葉翔之


    公元一九六三年二月二十五日


    宣誓儀式畢，葉翔拿出一本自己的著作《從敵後建黨到大陸革命》，瀟灑地在扉頁上簽上“與清泉同誌共勉。葉翔”，鄭重地贈給田之雄：“清泉同誌，望你不負眾望，再立新功！”


    田之雄堅定地點了一下頭，以表示自己的決心：“謝局座鼓勵，定不負長官期望，努力學習，認真工作，完成使命！”心裏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