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沉默窒息


    話是這麼說，但都知道這是安慰。


    於張起靈而言，也是於黑瞎子和解雨臣。


    所以即便是把整個廢墟基地找翻了天，他們也沒有找到一具完整的能辨認出的屍體，但擁有發丘指的屍體卻有四具。


    而這其中就有一具是左手發丘指。


    找到這具屍體時，張起靈整個人徹底陷入恐慌，本就不眠不休的身體在巨大的恐慌之下，人一下子就好像失去了精氣神般累倒了，然後人事不省的倒地不起。


    王胖子手忙腳亂的把張起靈扶住，這才避免了倒在尖銳的漆黑梁木上。


    他一邊扶著人到了空地，將人平躺著放在地麵上，拿過那把被藍色黑底的傘撐著遮住了烈陽的暴曬。


    便是蹲在一邊摸出香煙給自己點了一支，越是抽煙越是感覺煩悶，尼古丁在這一刻似乎無法化解他心裏的躁鬱。


    對方的身形像極了桑驀，還有那左手突出的食指和中指，就連身上被燒毀的衣服也殘留著些許能辨別的痕跡。


    那是一件白色的衛衣，黑色的休閑褲，還有腳上那雙黑白相間的登山鞋。


    這個打扮很符合桑驀日常穿著，幾乎占據了所有無法否定的因素，那具屍體似乎就是桑驀。


    王胖子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雙眼有些無神的盯著還杵在那具屍體前的黑瞎子和解雨臣身上。


    兩人還保持著單膝彎曲蹲著的姿勢，一人垂著眼簾，一人戴著墨鏡，根本看不清兩人眼中情緒，隻是那臉上都有著同款的驚愕惶恐。


    已經過了仔細驗證進行確認的時刻，因為在之前他們已經查驗過多次，這會正處於大腦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精神自我折磨中。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殺一個人很容易，但如果他們在意的人死去，他們也會像普通人一樣，接受死訊會很艱難。


    更何況，這個死去的還是他們喜歡的人。


    王胖子其實不知道接下來他們會變成什麼樣，隻是心裏已然察覺到了那一片淒涼，就好像即將枯萎的花朵，也可能是飛蛾撲火後的蛻變。


    他將煙頭狠狠熄滅在腳邊，站起身走向兩人，“黑爺，花爺，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就算這具屍體特征明顯，但我不認為桑驀會這麼輕易死去。”


    “所以，兩位，打起精神來，不管是處理他的後事，或者是去尋找他，你們都需要振作起來。”


    解雨臣一臉陰沉，知曉這番話是當下最實在的話，也清楚這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得最清的形勢剖析，但以往慣會權衡利弊的解當家此刻並不想做這些權衡利弊。


    他覺得他的心空了。


    就好像死了一樣。


    即便是抱有的殘存僥幸，也無法抹平這一份空缺的心髒一角，他清晰的認知到，這其實就是他們和桑驀之間的結局，或者應該說是他和桑驀的結局。


    還沒有展開任何眷戀旖旎，以一方死亡為結局。


    解雨臣順勢躺下，身下是那一片漆黑雜亂的狼藉，有著潔癖和瞎講究的解當家此刻全然不顧及這些。


    八歲當家開始，他經曆了太多讓他覺得疲累到甚至想要撂擔子不幹的事情，那些都沒有將他打倒，反而隻是因為桑驀的疑似死亡，就讓他失去了再站起來的動力。


    反倒是黑瞎子已經緩緩站起身，他沉默著一言不發，將地上的那具屍體抱起來，打算找個地方將人埋了。


    不管這具屍體是不是桑驀，他都會收屍，然後埋葬。


    這是怕萬一，他以前就殺死了桑驀，但沒有替桑驀收屍，讓他的屍體暴曬在日曬雨露中。


    盡管黑瞎子心裏明確的排斥甚至否定桑驀死亡的事實，然而該做的就要做，萬一這具屍體就是桑驀的呢？


    他賭不起。


    就算是錯的，至少也預防了那個萬一。


    他會在墳前立個碑，如果以後確定了是桑驀，他會再次迴來移墳，要給桑驀大房子住，過於簡陋的墳墓連個棺材都沒有。


    腦子裏麵想東想西一片混亂，但行動卻不慢，黑瞎子向來知道當下該做什麼，不是說他的接受能力比張起靈和解雨臣都好，隻是性格使然。


    他不像張起靈會失憶，所以這百來年的時間，記憶裏麵寫滿了千瘡百孔，而他有著自己的緩解方式。


    不然早該瘋了。


    他也不像解雨臣那樣年輕閱曆短，畢竟解雨臣還是孩童時，他就已經幾十歲了，而今解雨臣也才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而他卻已經是百歲老人。


    解雨臣這才哪到哪呢。


    他其實理解也很清楚張起靈和解雨臣現在的狀況，一個是一時接受不了，加上身體情況陷入昏迷，他甚至還擔心啞巴再次醒來會不會失憶。


    失魂癥在受到巨大的情緒衝擊時，是有很大幾率病發。


    一個是短短十多年明麵上光鮮亮麗，背地裏卻活在陰影黑暗中，心裏早就積累起了無數負麵情緒，桑驀的死隻是一個催化導火線，徹底摧毀了他的防線。


    黑瞎子看得透，但他不打算做什麼，他們會調整好的，他也需要調整好。


    他隻希望啞巴別失憶，不然還要分心來照顧一個失憶的人。


    而且，失憶了就意味著前功盡棄，啞巴對桑驀的好感歸零，即便找到了桑驀，那也需要重新開始。


    這可真是糟糕透了，黑瞎子心裏極度煩躁。


    他甚至想到，如果這是桑驀假死脫身故意想要營造的局麵，那啞巴失憶就是桑驀期待的，桑驀在用這樣的方式，強製將一切洗牌歸零。


    “他娘的！”


    啞巴啊啞巴，你可千萬別失憶！


    盡管如此，黑瞎子還是找了一處相對好的地兒，拿出洛陽鏟開始刨坑。


    王胖子也拿著洛陽鏟加入，以往擅於調節氛圍的他顯得很沉默，這個時候不是調節氛圍就能翻篇了事的。


    他倆的動靜不大，但泥土拋灑在地麵上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讓眼神失焦的解雨臣望過來。


    片刻後，解雨臣站起身也加入了挖坑行列。


    不管是不是桑驀，現階段這具疑似桑驀的屍體必須要入土為安。


    烈日下，是一出沉默到讓人窒息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