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天日暮，逐逐煙波重迭迭。


    眾人聚眾老宅，各自詫異不已，聽敕樂言語，他要這枇杷樹開口說話。能見如此駭人聽聞的手法，讓人暗自竊喜。


    人群中就柏萬青聞言，隻得愁上心頭。


    隻見敕樂巧借靈氣催化，欲助它平步青雲，減少它的化形年限。


    枇杷如得埃土養分，開始無限伸展。


    要是在此之前，敕樂還沒有這般雄渾的靈力，但此刻，調動自身靈力本源，助它到開口言語的地步還是有把握的。


    盼望不多時，那枇杷樹已遮掩了半壁宅院，它樹枝晃動，以示感激之意。


    “謝謝恩公…造化！”


    赫然是從枇杷樹裏傳出的聲音，隻是久未言語，有點磕巴。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都清晰入耳，紛紛感慨這道法奇妙，有這鬼斧神工之力。


    柏萬青聽到這聲音，不正是自己妻子麼！


    果然，不消得片刻，它便轉言道：“柏萬青！你結發夫妻都不認了？”


    此語一出，唬得一幹人等手足無措。


    柏尋青第一個站出來反駁道：“我母親已逝世多年，何必出此戲言。”


    “孩子，其中原委，你有所不知，且聽我慢慢道來……”喬苒柔聲說道。


    將前情俱述一遍，聽她兄長神誌不清，當日被自己親兄長傷於掌下，聽得眾人淚感俱下。


    喬苒又厲聲說道：“姓柏的，你說我可有半句虛言？”枇杷枝葉晃動不已，顯然心神非常激動。


    柏萬青痛苦道：“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尋青。那日苒兒你生命體態垂危……”


    “別叫我苒兒！你的苒兒已經死了！”喬苒厭惡道。


    柏萬青掩麵哽咽道：“那日你生命處於低穀，我苦求那上仙，哦不，那惡魔給個活命之法。”


    它道：“他人死活，於我何幹。”


    眾人麵露了然之色，心道：“那惡靈，似它這狀，斷然不肯伸以援手。”


    柏萬青又道：“它笑道：似你這般癡情之人也少見，救她可以，不過有條件，倘若要你性命相抵，你該當如何？”


    “我願意！我願意！，我急急道，隻恐失去這救命稻草”


    “然後它抬手一指，我感覺我的生命力迅速流失，身體漸漸衰老，到最後，頭發斑白，形如枯槁，抬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它道：“此時後悔，為時不晚！”


    “我艱難地搖搖頭，表示我不後悔！”


    眾人都有所感觸，雖然知道柏萬青最後麵安然無恙，但是還是想知道後事如何。


    柏萬青又敘述道：“正當合眼準備等待死神的降臨時，它又停止吞噬我的生命之力。”


    它又言道：“情所為何物，竟叫人生死相隨，難道這就是我與常人不同之處嗎？我沒有情！”


    不知怎麼的，它竟然沒有攜我性命而去，還讓我恢複如初，我大驚，隻道是它不肯救我妻子性命，又苦苦哀求。


    它道：“我不但不要你性命，還救你妻性命。”


    那魔頭性子喜好，我是半分都琢磨不透。


    它賜我一個活命之法，讓我悉聽吩咐。


    它告訴我：汝妻三魂七魄盡散，必要先保其魂魄完整，屆時等天地迴靈，吾為她重塑肉身。


    讓我拿著它的軟玉，放在我妻常居處，可謂招魂，更兼有滋養神魂之力，不受惡鬼侵擾。


    我一一照做，最後將苒兒的屍身葬在她生前的庭苑中，並植上一棵枇杷樹，以防旁人挖掘。


    在另處才設衣冠塚，以供柏寨人祭日燒香。


    並告之仆從，老房不用修葺，保持原樣，是已保存多年前的樣子，平常也沒有旁人蹤跡。”


    “哪曾想會釀成此禍！”


    這時大夥兒心思各異。


    “看不出來，寨主竟如此癡情！”


    柏尋青聽聞，也理解父親的苦衷。


    敕樂想到以前典藏的一句詩文：“已受君恩顧，好與花為主。萬裏丹霄，何妨攜手同歸去。”


    多年前，青含何曾不是甘願為同君死？為救青林，她也不顧生死。


    “柏寨主不用擔心，貴夫人隻不過靈魂與枇杷融為一體，走妖修道路，待到修成正果之日，定然可以化成人形。”


    “雖是磨難，也是造化，算是真真正正的修煉之路。”敕樂一旁解釋，給他們捋捋現狀。


    “可你害我兄長，那是不可扭曲的事實！”喬苒顯然還沒原諒他，怨道。


    “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成這樣子！”柏萬青低著頭，慚愧不已。


    “我也不知道會成這樣，這是我唯一對不起你的地方。”柏萬青痛苦道。


    “或許還有辦法！”敕樂這時突然口出此言。


    兩人似乎眼前一亮，眼前至少還有個道法大家，均道：“望先生能搭以援手，大恩大德，生當隕首，死當結草銜環，無以為報！”


    “你可知那魔頭藏身閉關之處？找到你那兄長再論其他。”


    敕樂見空噬交戰之時，也沒勒令傀儡上場參戰，在元神境強者麵前，多半是嫌其無用。他想看看，這傀儡是否還存在意識，有意識，說不定還有得救。


    不過，話不能說太滿，具體情況，還得另當別論。


    “先生請隨我來。”柏萬青躬身請道。


    柏尋青則留在老宅，在枇杷樹下呢喃細語，母女久別重逢，而今亦是滄海化桑田，定當訴盡衷腸。


    及至後山山脈，林壑幽美，有泉瀉於兩峰之間。真是：龍脈悠長，地形遠大。


    陡澗沉沉流水急，山鴉亂飛鳴，野猿嘯唳，乃九曲九灣地脈，臨近便覺得寒氣尤勝，酷暑難及。


    “先生，便是此澗底旁，它終日在這兒修行閉關，常人也不敢來，底下寒冷難挨，待不到片刻，便凍得縮手縮腳。”柏萬青指著那山澗說道。


    敕樂點點頭，在他眼裏，這澗底陰氣甚重，是此山陰氣匯總之處，對於空噬來說，沒有靈氣修行，尋這陰氣修煉，也是不錯的法門。


    “怎麼下去？”


    “喏！那邊有個天梯，直通澗底。”柏萬青指了指旁邊的繩索。對敕樂說道：“喬苒他兄長守在澗底，我們往往是通報後才允許入內，不然會遭受他的襲擊。”


    “眼下那位……已經離開，不知道下去是否有危險。”柏萬青有點躊躇，也有點愧對喬苒他兄長。


    敕樂點點頭，跟他說道：“無妨，你在這兒等我，我下去看看。”


    敕樂也不擔心，畢竟傀儡這種東西，隻會聽從主人的指令，現在空噬不在，他也沒有什麼抵禦之力。


    沿著繩索向下爬去，陰氣逐漸強盛，敕樂不由自主得運轉靈力，這才恢複正常。


    不多時，敕樂已經抵達澗底。澗底下，四麵峭壁環合，淒神寒骨，悄愴幽邃！


    澗水從頂峰而降，衝擊出一個大坑，澗水流淌之旁，隱沒著一個洞穴。


    敕樂目光一凝，看到洞穴旁盤坐著一個身影，多半是那傀儡無疑。


    他唿吸吐納之間，將一絲絲陰氣從口鼻吸入。隻是他神色木訥，一板一眼的重複，毫無生氣。


    要說這傀儡之術，是一位藥師奇人而創，據說他早年命途多舛，孩提時傷於風寒後，感知力大幅度下跌，親友訪遍名醫都束手無策。


    他倒是習以為常，生活又不受影響，反而還時常勸慰家人，言道：“撿點作天子，乃天命不可違！”


    他自小隱疾，家裏自是堆積了不少藥理醫書，閑來無事常常翻閱。


    因為他是半腳醫生，所以他每次配藥，都是用自己身體先行感受，藥劑則注射到四肢，藥丸則合水吞服。


    這樣一來，縱然是弊端藥物，也不至疼痛難忍，隻是自己身體反複折騰，難以調理。


    待到不惑之年，他已精通藥理，可治大小病患。


    可到了知天命的年歲，他的身體變得麻痹無知覺，隻剩腦袋有思想有知覺！


    可也因此研究出一門藥物，喚作：“周身麻神散！”受世人知曉。


    可奇的是，他竟然以藥證道，一舉窺破修行門，成就道法：“肉身成聖！”


    其後，這周身麻神散凡藥民間則用於止痛針灸，而歪道之人則用來培育死士，這些死士渾無痛感，受傷流血也不哼哼，是個十足的殺人機器。


    修行界也留有其名，肉身至強道法，隻不過現在大多人都內修，體修甚少，所以不尋常見。


    也是被那邪魔歪道尋齊相同藥性的靈物，煉製成藥液，讓修道之人也周身麻痹，再融金剛鐵水，煉化在屍身上，成銅屍鐵骨，因其沒有靈智，始稱傀儡！


    傀儡的煉製手法廣為流傳，各大佛寺道門都有，因為借屍煉傀有悖人理，各大正派自然不行這做風，所以敕樂還是第一次見這傀儡。


    敕樂剛想散發靈識探查，卻見那人傀身形一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拳招唿，攜裹著淡淡的陰氣，卻有穿金裂石之感。


    要是在此之前，或許能傷得了敕樂，可眼下的敕樂，以六層煉氣的修為，靈識感知早已強上數倍，隻是輕輕一偏，躲過了這一擊。


    他閃身到人傀身後，靈力匯聚掌心，一掌唿嘯而出。


    人傀來不及反應，順勢跌倒，瞬間塵土飛揚，地底印出個人形大坑，而那人傀完好無損！


    它起身又攜勢而來，欲用身體撞擊敕樂。


    敕樂也歎這傀儡煉製手法高明，非凡法不可傷。他是血肉之軀，不敢受它橫衝直撞，隻周遊旋轉，不以力降。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敕樂趁其不備，靈力幻化一條天綾帶將其牢牢拴住。


    人傀還在那裏兀自掙紮，可敕樂的靈力渾厚，它根本無法掙脫。


    敕樂探出靈識，發現它識海裏全是灰蒙蒙的陰氣，雄渾厚實的地方竟然凝煉成冰，頗為神絢。


    好在這人傀不會運用陰氣，不然也難以對付。


    “咦！”敕樂於陰氣中心見到一個人影，不禁輕咦出聲。


    隻見它盤膝在識海中，雙目緊閉，周身陰氣環繞，將他層層封鎖起來，它的麵容與那人傀無異，這個便是那人傀的神魂了。


    他驅開陰氣，試圖讓它蘇醒過來，這樣才能真正控製自己身體。


    敕樂眼見它還沒蘇醒，無可奈何，便念了一段清心咒：“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半盞茶時間，它才睜眼，神情恍惚，見眼前有個人，才沙啞道：“謝…謝你救了我。”


    那人傀才有了靈動之意，他納頭便拜，喏喏相謝。


    敕樂攙起道：“你親妹妹和侄女還在等著哩。”


    於是將之前發生的事均陳述一遍。


    他聞言，又熱了眼眶。


    “我們喬家承蒙先生搭救，實感大恩。小人經此一次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敢剛愎自用。”


    “如此甚好。”敕樂點頭說道。


    “你識海全是陰氣，不加以疏通指引，早晚會暴斃而亡，我教你運氣之法，希望可以引入正途。”


    “小人喬衫樾謝過恩公，以後願為先生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喬衫樾搬出一套江湖行事風格，表示追隨。


    “不不不！你能蘇醒，不代表就能活命，俗話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解決陰氣之患，你才能真正活命。”


    當下，敕樂傳他煉氣之法，陰氣、靈氣本質不同，但殊途同歸，本就在於用它做善事，還是做惡。


    喬衫樾一一謹記在心，因為頗有根基，很容易就上道，順著敕樂的指引，將體內陰氣一一引導。


    就如引水入渠，渠內水，乃活水，用之可以灌溉潤田。而渠外水，便是禍水，肆虐為災。


    通過煉氣口訣修煉，喬衫樾才將他體內的陰氣一一流轉筋脈之間，一股頗為強大的力量充斥百脈，喬衫樾欣喜萬分。


    他興奮道：“先生這修煉法訣真神奇，那我以後也可以修行了。”


    不可否認，喬衫樾也借此踏上了道途，不過，他的根本，是陰氣，而不像正統之修一樣，以靈氣為本。


    “還托恩公一件事，望您帶話給我那妹子，說為兄先前對不住你，現在得恩公指點，要在此地修煉閉關。”喬衫樾也知道有強大的實力，才不會受人欺辱，決定要在這陰氣濃鬱之地，快快修煉。


    敕樂點頭應下：“話我可以帶到。”


    他打量那洞口，問道：“這就是那魔頭閉關之處吧？”


    “是的，小人一直在洞外守候，卻從未進去過。”喬衫樾點點頭。


    “嗯，我進去瞧瞧，你就不用跟隨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