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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義興支譜?”戴誌高聞所未聞,不過從名字上推斷,這應該是瑯琊王氏移居義興的支係所記的族譜。


    且不說這種書如何偏門,如果真是家族內部私記的譜牒,那他想看也看不到啊!


    他要有去王家看私譜的本事,那還費什麼事,直接去建康,管瑯琊王氏的宗長們要全宗的總譜,然後按圖索驥去查支譜,那就什麼都清楚了。還用著自己苦哈哈地搜尋史料、考證推究嗎?


    王揚本來就是編的。他也不知道在義興的王家人修沒修什麼支譜,反正一口咬定有這麼個東西就對了,隔這麼遠,又是王家內部的家譜,就算想查也不容易吧。若真能把義興所有王家查個遍,大不了我到時候說這是我家自己修的譜或者是前朝的一卷古譜......


    不對,要是真能把義興所有王家都查個遍,那似乎也就用不著用家譜來確定我真假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把這個謊圓得煞有介事!


    王揚俯視戴誌高,開口問道:“你知道我先祖王右軍第二子是誰嗎?”


    他微微仰頭,眼神中滿是輕蔑與傲慢。


    戴誌高在王揚的氣勢壓迫下,顯得愈發(fā)局促不安,聲音也沒了之前的底氣:“是......王凝——”


    “嗯?”王揚眸光一寒。


    戴誌高不敢再直唿王揚先人名諱,改稱王凝之的字道:“是王叔平。”


    “他生有幾子?”王揚聲音威嚴。


    “這......”


    戴誌高不能答。


    他雖然研究譜牒之學,但卻不是瑯琊王氏一門的專家,盡管之前為了查核王揚身份,特意做過考證,但據(jù)他所知,王凝之和他的幾個兒子在孫恩之亂中被殺,既然被殺了就沒有後代,那自然不在他查考的範疇內。


    可這番心思旁人卻不知道。他的支支吾吾落在旁人眼中,不免被懷疑專業(yè)水準。


    王揚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屑道:“這都答不出?你研究的什麼譜牒?”


    戴誌高擦汗,猶豫道:“好像有一女,嫁與潁川庾氏。”


    王揚冷笑:“我問你兒子,你跟我說女兒。罷了,我直接告訴你,生有四子。”


    戴誌高恍惚間記起零散的信息,馬上道:“對,好像是四子。”


    他本意是為了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所知,卻不知在他人看來,反倒印證了王揚說法的可靠性。


    王揚繼續(xù)做低戴誌高的身份:“既然你想起來了,那我再問你,四子是哪四子?”


    天知道是哪四子!


    戴誌高雙手不自覺地捏著衣角,磕磕絆絆道:


    “孫......孫恩之亂,攻破會稽城,王......王叔平大人和幾.....和四個兒子都為賊兵所害......”


    王揚再次冷笑:“果然是不學無術之徒!你聽好了!王公叔平生有四子,長子諱上蘊下之,次子諱上平下之,三子諱上亨下之,四子諱上恩下之,亦是我家先祖......”


    王揚為避諱不連讀祖名,眾人雖聽得暈暈乎乎,卻越發(fā)覺得王揚瑯琊王氏的身份不像做偽。


    而戴誌高額頭上則滲出細密的汗珠,與王揚的自信滿滿形成鮮明對比。


    “晉隆安三年十一月甲寅,孫恩破城,叔平公與長子蘊之公、次子平之公、三子亨之公俱殉國!唯我先祖狩獵出城,避過一劫,兩日後為賊兵所擒。時晉廷派北府軍平叛,孫恩擄男女二十餘萬口退入海島,先祖亦在其中。”


    王揚語氣沉痛,歎了口氣,緩緩續(xù)道:


    “孫恩死後,叛軍以盧循為首,盧循喜弈棋,常與先祖對弈,先祖周旋其中,雖不得釋,亦不見殺。後桓玄亂起,晉廷無暇南顧,故封盧循為廣州刺史。盧循欲得先祖為助,先祖堅辭不受,並借此機勸導盧循歸善。”


    王揚昂著頭,儼然一副以祖輩為榮的表情:


    “先祖在賊中久,庇護者眾!!前廣州刺史吳隱之、文獻公(王導)曾孫王誕被釋,先祖有力焉!!及宋武帝平盧循,先祖始得北返。時義熙七年春,距會稽城破以來,一十二年矣!”


    王揚看向戴誌高,語氣微帶憐憫:


    “先祖?zhèn)徐稌f事,遷於義興,世代定居。雖與朝士書問不通,但知之者不少!族譜戶籍,丹青史傳,皆有印證!你不過搜羅了幾卷舊譜,居然敢大言不慚地梳理起我瑯琊王氏的譜係來!當真是以管窺天,無知無畏啊!”


    王揚這個故事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故事雛形成於第一次來荊州城的路上。當時被薛隊主、王文書所逼,去壽康巷拜訪名義上的同宗王泰。


    王泰是正宗的瑯琊王氏,對王氏宗係不可能不了解,如果說不出個經得住推敲的血脈傳承,恐怕露餡就在眨眼之間。


    所以王揚決定從曆史的縫隙中入手,好在六朝史中他最熟的就是晉朝,所以以孫恩之亂中王凝之一家的遭遇為突破口。既然是兵亂離喪嘛,那生生死死,誤傳謠傳什麼的,就很容易做文章,如果出了什麼差頭,也有餘地找借口轉還。


    當時故事編得還較為粗糙,後來在劉昭的藏書室裏逐漸完善,最終形成了今天這個版本。


    這個版本妙就妙在七分真三分假,王揚看似說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真實的曆史。其中孫恩破城、王凝之及其子身死、孫恩擄掠人口入海、盧循繼叛、獲封廣州刺史、釋放吳隱之、王誕、劉裕平盧循甚至盧循喜歡下棋都是有史料可查的。


    王揚改動的隻是王凝之最後一個兒子的命運,由身死變?yōu)楸环会峋蛿U展出一篇“王恩之逃生記”。


    他把自己假的家族史融於這些大的真實曆史節(jié)點之中,就像為小沙粒包了一層厚厚的糖果外衣,不細細咀嚼,掰開揉碎,任誰都不會知道這是沙粒。


    再加上王揚講得情真意切,言之鑿鑿,時間點、地名、人名、事件細節(jié)都說得清清楚楚,說起什麼“族譜戶籍”,更是底氣十足!這讓在座的士大夫們,尤其是對那段曆史有些許了解的人,在用自己所知的幾處曆史細節(jié)與王揚所述的內容一對,印證之下,自然更覺真實可信,甚至還生出幾分唏噓之意。


    此時戴誌高麵如土色,全身如散架一般,他試圖端正姿勢,重新跪好,找迴那一絲殘存的尊嚴,可他的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


    柳憕見形勢不妙,也顧不得之前兄長“不能親自出手”的告誡,直接站起說道:“王爺,王兄身份雖然可靠,但畢竟有人提出了質疑。我建議核查州府關於王兄掛籍的留檔,也算還王兄一個公道。”


    王揚心中猛地一沉。


    ————————


    注:1有學者據(jù)司家山出土之“謝溫墓誌”,言王凝之還有一子名為“王簡之”,其實未必。“謝溫墓誌”汗漫不清,多有闕文。“父諱簡之”前缺七字,不可為證。《泰康王氏宗譜》中明確記載王凝之四子,沒有簡之之名。


    2《晉書·王羲之傳附王凝之傳》:“孫恩之攻會稽,僚佐請為之備。凝之不從,方入靖室請禱,出語諸將佐曰:‘吾已請大道,許鬼兵相助,賊自破矣。’既不設備,遂為孫所害。”


    《晉書·列女傳》:“及遭孫恩之難,舉厝自若,既聞夫(王凝之)及諸子已為賊所害,方命婢肩輿抽刃出門。”


    《晉書·孫恩傳》:“乃虜男女二十餘萬口,一時逃入海。懼官軍之躡,乃緣道多棄寶物子女。”


    《晉書·盧循傳》:“盧循字於先......善草隸、弈棋之藝......時朝廷新誅桓氏,中外多虞,乃權假循征虜將軍、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


    《南史·王誕傳》:“時廣州刺史吳隱之亦為循所拘留,誕又曰:‘將軍今留吳公,公私非計。孫伯符豈不欲留華子魚,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於是誕及隱之俱得還。”


    《讀史方輿紀要·廣東一》:“晉義熙七年,劉裕與盧循相持於豫章,而遣別將孫處等由海道徑搗廣州,傾其巢穴,循以敗亡。”


    王揚所做類似於《非常嫌疑犯》中凱文·史派西編造的謊言騙局,隻不過史派西根據(jù)的是警探辦公室中的物件以及牆上的貼紙信息,而王揚則根據(jù)的是散落於各書各處的史料。


    高明的騙局之所以能蠱惑人心,往往在於人們很容易被它百分之九十九的絕對真實所蒙蔽,卻忽略那隱藏在真實背後的百分之一的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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