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翊坤宮側殿點著數支紅燭。
江與彬輕輕自惢心那如雪的皓腕上撤迴手,說道:“主兒身體康健,之前疥瘡的毒性已拔除幹淨。”
惢心側首,看著搖曳的燭火:“那嫻妃娘娘呢。”
江與彬微微一頓:“自然也是無礙的,隻需……”
惢心打斷了他的話,她緩緩踱步至梳妝臺前,拿出一張藥方:“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你改了她的藥方對吧?”
江與彬心中一緊,“惢心,我……”他欲言又止,良久才說道:“我不想她好得那麼快,最好留下疤痕。”
惢心突然笑了一笑:“我就知道,從小開始,你一撒謊我都能看出來。”
她的神色平靜無波,既無憤怒,也無責備,隻是將藥方輕輕置於燭火上。火苗瞬間舔舐著紙張,直至火舌逼近指尖才鬆手,剩餘紙張落入火盆,化作灰燼。
江與彬明知故問:“你不告訴嫻妃娘娘嗎?”
惢心搖搖頭:“自然不會。但你做得不夠幹淨。你開的藥,在太醫(yī)院都有留檔,隻要嫻妃對自己久病不愈心生疑慮,再找人詢問,你便無處遁形。”
江與彬皺著眉頭:“她是複發(fā),自然發(fā)作得比之前要兇狠,我會讓她不起疑心的。”
惢心說道:“妃嬪們都開始侍寢了,她一旦急起來懷疑上你,哪怕沒有證據也會死咬著你不放,以後有什麼小病小痛也會歸咎到你身上。”
她無奈地望著江與彬:“你沒有阿箬那麼厲害,在太醫(yī)院根基又不穩(wěn),經不住她鬧。”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江與彬覺得惢心已經有了主意,順著問道。
惢心淡淡:“你現在的藥性,達到效果了嗎?”
“已經達到了,我也沒想過真的殺了她。”
“你是醫(yī)者,怎會殺人呢。”惢心輕笑,“將藥方改迴原樣吧,太醫(yī)院的記錄也悄悄更正。過些時日,我再讓蕓枝引導她,將矛頭指向皇上。”
江與彬聞言,心中詫異:“皇上?這又如何能怪到他頭上?”
惢心眸光微閃:“我曾親眼見她偷穿宮女衣服外出,必定是去找皇上。迴來後不久,疥瘡便再次發(fā)作,想來是被皇上所染,這才複發(fā)。隻要她將注意力全數放在皇上身上,自然便不會再懷疑你。”
“惢心……”
江與彬望著惢心在燭光下愈發(fā)嬌俏的容顏,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柔情。那紅燭搖曳,映照著她的臉龐,竟讓江與彬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來——若惢心成為自己的新娘,那新婚之夜的紅燭,一定會比現在更美。
惢心被他看得臉頰泛起了紅暈,不自覺地輕撫過耳邊的發(fā)絲。
江與彬見她還戴著那隻手鐲,臉色一沉:“惢心,手鐲裏的零陵香你取出來了嗎?”
“沒有。”她輕聲迴答。
\"你不必對嫻妃言聽計從,她無子嗣可依,若你懷上龍?zhí)ィ憧山璐藱C會離開翊坤宮,投靠其他妃嬪,譬如……\"
“我不想懷孕,”惢心反駁道,“一開始,我確實因為怯懦而戴上這隻鐲子,但我……真的不想懷上其他男人的孩子。”
其他男人……
江與彬在心中重複著這句話,眼中閃過一絲震驚,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他衝動地握住惢心的衣袖,心中湧動著千言萬語,卻一時語塞,無法言說。
他隻是一個太醫(yī),又能如何呢。
他不敢,惢心也不敢。
\"你迴去吧。\"惢心輕輕掙脫他的手,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低聲吩咐,\"記得做得幹淨些。\"
良久,江與彬才說“好”,垂著腦袋走出翊坤宮。
他整夜整夜想著惢心,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而在紫禁城,還有一個人為相思而苦。
今天是進忠在養(yǎng)心殿外守夜,燭光搖曳,眼前都是嬿婉的倩影,他真的很想很想再見她一麵。
他想去長春宮,卻找不到名目,貿然過去又怕打擾了嬿婉。
進忠歎息,覺得自己一定是著了魔,不然為什麼幻覺會凝成實體,在自己眼前晃手呢?
“進忠公公?您睡著了嗎?”嬿婉問道,“不愧是禦前太監(jiān),居然能站著睡覺。”
心髒猛然一抽,進忠瘋狂眨眼,確定眼前的不是幻想,立馬克製住情緒,淡然道:“嬿婉,皇上和皇後在裏麵歇著了,您輕點聲。”
“公公能否借一步說話”,嬿婉笑道:“我們去那邊說。”
進忠立馬跟在嬿婉身後,他們走到旁邊的耳房,一進門,進忠便愣住了。
隻見阿箬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養(yǎng)心殿的,端坐在那裏一副四平八穩(wěn)的樣子,還理直氣壯地拿著皇上的茶具品茶。
進忠連忙行禮:“奴才給慎妃娘娘請安。”
見到進忠,阿箬劈頭劈腦就問:“進忠,前天皇上和舒貴人在涼亭裏說了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進忠一開始還想糊弄過去,但阿箬可不是吃素的,她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早已知道一切,隻是來對答案的。
何況她還帶著嬿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嬿婉未發(fā)一言,隻是站在慎妃身後默默看著他。一雙妙目如星,眼瞳深處好像有鉤子,把進忠死死勾住。
在這雙眼睛麵前,進忠再多伎倆,也無法說出任何違心之言。
於是,進忠咽迴了原本準備好的話,深吸一口氣,一五一十說了個幹淨——反正皇上也沒讓他隱瞞,應該沒問題的。
阿箬聽後,點了點頭:“舒貴人太放肆了,本宮要去會會她。”
進忠抬起頭,見慎妃臉上並無惱怒或厭惡之意,反而笑嘻嘻的,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得給舒貴人一些責罰,”阿箬的手指掂著下巴,思考片刻後笑道:“聽說皇上專門賞賜了舒貴人坐胎藥,那本宮要拿走她的坐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