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如懿……”
昏暗幽深的景仁宮內,一位半頭華發的女子穿著尊貴的皇後儀服,端坐在鳳位之上。
她身姿端莊,不怒自威,一雙眼睛宛若兩個黑洞,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人,滲出一種穿透心靈的寒意。
“你輸給她們就算了,但你為何連一個不能生育的男子都比不上?”
她的聲音充滿了失望與憤怒,宮殿內狂風大作:“你是烏拉那拉氏最後的希望,卻落得如此境地,你對得起烏拉那拉氏對你的悉心栽培嗎?”
如懿渾身發抖,仍強嘴喃喃道:“姑母……你在這宮裏日日勾心鬥角,過得開心嗎?你對姑父一往情深,他還不是愛上了別人,與您死生不複相見,這就是你所願的嗎?”
烏拉那拉·宜修用力一拍茶桌,怒道:“至少皇上沒有跟江福海、剪秋、繪春搞在一起!”
“姑母,這也並非青櫻所願,”如懿翹著戴有護甲的小尾指,緩緩下拜,“青櫻已經倦了,隻想看著永璂長大,他是個有福氣的胎裏素寶寶,一定比上一世更好。”
宜修冷冷地俯視著如懿,擠出一句:“罷了,進來吧。”
如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卻見一名穿著華美宮服的女子走進景仁宮,坐在姑母身旁,正是阿箬!
宜修語氣已經變得淡然,說道:“景仁宮不再歡迎你,青櫻。本宮也不需要你去給弘曆選秀了。”
話音一落,如懿低頭發現自己胸前多了一條大辮子,淡紫色的領巾綁成蝴蝶結,正是選秀那天的穿著。
而宜修把當初給青櫻穿著去選秀的衣服遞給阿箬:“你拿好這套衣服,好好去選弘曆的福晉。”
阿箬欣然答應:“謝謝,皇後娘娘。”
如懿不可置信地搖著頭:“不,姑母,阿箬隻是我的陪嫁丫鬟!她怎麼能……”
宜修又道:“還有淩雲徹,你也進來吧。”
隻見淩雲徹穿著當初南巡時的侍衛服走了進來,越過如懿朝宜修行禮。
宜修不知從哪裏拿出一件赤色鴛鴦肚兜,遞給淩雲徹:“你拿著吧,好好侍奉皇上,沒孩子的人本宮用著安心。”
沒等如懿說出什麼話來,宜修說道:“弘曆,你可以進來了。”
如懿猛然迴頭,當初和自己牆頭馬上的少年郎走出黑暗,他的目光與如懿對上了,卻像是陌生人一般冷漠地掠過,來到宜修身邊。
“弘曆哥哥……”
“怎麼了青櫻妹妹,”弘曆笑容溫和而疏離,“你和我如同兄弟一般,快來給我掌掌眼。”
如懿覺得心髒猛然一緊,隨後是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她試圖站起來,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枷鎖牢牢束縛住,動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看到弘曆把一柄玉如意遞給了淩雲徹,而阿箬拿著百兩黃金笑嘻嘻走了。
“青櫻啊,”弘曆牽著淩雲徹的手說道,“我都說了不選你就得了,還會騙你嗎?你是不是很高興?”
“不,不是的。”
“我不選你就得了,我真的不選你,真的不選你,真的不選你……”
弘曆的笑聲如同魔咒一般,在如懿的耳畔迴蕩。
如懿拚命掙紮,卻見弘曆和淩雲徹越來越遠,逐漸陷入無邊黑暗之中。
“主兒?主兒?”小梨輕輕拍撫如懿,“您是不是夢魘了?”
如懿猛然從床上坐起,滿臉都是汗水,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要將胸中的悶氣全部排出。
小梨連忙遞上茶水,安撫道:“主兒,別怕,夢裏都是反的。您先喝口水緩緩。”
如懿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她漸漸平靜下來,但心中的疼痛卻難以消散。
“明天看戲……拿箱子底部那件衣裳出來,就是去當初皇上選福晉時,我穿過的那件。”如懿吩咐道。
小梨不甚明白:“主兒是想讓皇上想起,你們當年的甜蜜嗎?”
如懿點頭,久違吟唱道:“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哦……”
“皇上一定不會忘記與我牆頭馬上的情誼,”如懿說道,“那天,我們在城牆上相見,我拿著望遠鏡看著皇上跑上來,給他說——哈哈,你的嘴真大啊!”
小梨臉上寫滿了疑惑。
這一晚上,如懿再也沒有入睡,拉著小梨說了一晚上兩人的往事。
到了看戲那一天中午,如懿穿著那件綠色宮裝,淡紫色的領巾綁成蝴蝶結,頭上雖然是旗頭,但也裝飾上與那日相似的幾朵菊花。
如懿專門等皇上來了一陣子後才姍姍來遲,從長廊盡頭緩緩走來。
小梨麵無表情在後麵喊著:“主兒,主兒,你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弘曆和淩雲徹同時迴頭,看到如懿的樣子後,一同陷入沉默。
這套衣服,實在是太不適合她了。
如懿長得不高,繁雜的裝飾把旗頭布得太滿,顯得頭重腳輕。
而她的脖子並不修長,被淡紫色的領巾捆著,像沒有脖子一樣,綁成蝴蝶結的領巾並未增添她的嬌俏,反而像鄉下媒婆塗紅了的腮幫子一樣毫無美感。
阿箬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道:“皇上,嫻常在這身不就是當初選福晉時的打扮嗎?”
如懿沒想到阿箬也會在場,不禁愣了一下,很快又湧起一股莫名的喜悅。
她心想,阿箬看到這身打扮的自己,一定會想起當初她還是個陪嫁丫鬟的時光吧。
豈料阿箬饒有興趣打量著她,甚至拉著她走到弘曆的身邊,戲謔道:“皇上,您看嫻常在這是想跟您重溫舊夢呢!”
弘曆無言以對,沉聲吩咐道:“都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