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時清灼在太傅府待的很晚,畢竟是自己的生辰,歲桃強行給他灌了點酒,使他現(xiàn)在的臉都是熱熱的。
白無常本想讓他今夜就在太傅府住下,可想著時琮還在世子府,心裏的不安還是讓他拒絕。
黑夜已經(jīng)降臨,遲暮也欲送他迴去。可時清灼拒絕了遲暮的好意,獨自迴府了。
酒意漸漸上頭,讓他全身燥熱。他撫摸著自己腰間的劍,劍身的冰冷讓他逐漸平複心思。這把劍,他到底應(yīng)該取什麼名字呢?
他低著頭思考的很認真,渾然沒注意他身前多出了一人。他慢慢走著,最終撞了上去。
“不好意思,你沒受傷吧?”
時清灼慌忙道歉,抬頭竟看見這人是辛封澤。他依舊如往常一般,麵帶微笑看著自己。
這一笑讓時清灼瞬間清醒,溫客店的那番對話無意中在他腦中響起。
“小世子,生辰快樂啊!”他走到時清灼身旁,打量著他腰間的佩劍,“白無常送你的生辰禮?不錯啊,挺適合你的!可想而知白無常對你十分用心吶!”
“你要幹什麼?”
“你覺得,我今日找你時候幹嘛的?”
時清灼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別給我裝傻!你那麼聰明,能不明白嗎?怎麼樣,考慮清楚了嗎?”
若是說今日唯一感到不高興的,那可能隻有現(xiàn)在的時間了吧。時清灼緊握著腰間的劍,抿著嘴不再看他。
心裏的確想把劍還給白無常,可是自己又不想離開白無常。時清灼心中糾結(jié)無比,明明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此事,為何又要讓他記起?
“再給我點時間行嗎?若是我突然轉(zhuǎn)變性子,太傅一定會懷疑的……”
這已經(jīng)是最後能想出的理由了,他希望眼前的男人能再給自己一點時間。
辛封澤無奈的搖搖頭,撇嘴一笑:“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時間是足夠充分的,隻是這句話該如何說出口,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
“我會說的,你把劍準備好!”
“放心,隨時準備著。”
聲音還飄蕩在街巷中,可辛封澤人已經(jīng)不見。時清灼也不再停留,慢慢朝著世子府走去。
他邊走邊抹著眼淚,不想讓淚水掉下。可是不知怎的,淚水如泉一般噴湧出來,很快便打濕了自己的衣袖。
“真沒用,怎麼又哭了?這樣還怎麼做淮南王?”
他斥罵著自己,可是自己怎麼也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對於白無常,亦師亦友,但更像是自己的哥哥。
對他最好的哥哥。
深夜,白無常正在自己房內(nèi)準備休憩,可窗外的響動卻讓他無奈。
“下次來找我能不能走大門?偷偷摸摸的被當做刺客有你好受的。”
辛封澤悄無聲息的從屏風後走出,一臉打趣的看著白無常:“你怎的知道是我?”
“夜闖太傅府,除了你,沒人有這個膽子。說吧,這麼晚來找我有何貴幹?”
“客氣了無常,貴幹沒有,就單純的想來看看你。畢竟距離上次我們見麵,已經(jīng)過了那麼久了!”
白無常不想理會他,整理衣物準備上榻睡覺。
“你的傷恢複的如何?”
“挺好的。”
“別把我當傻子騙!玄武造成的傷不出半年怎麼恢複的了?”
玄武扇,攻防兼?zhèn)洌篱g神器之一。早年流落世間,最後一次出現(xiàn)在百餘年前。如今在白無常手中充當一把平平無奇的扇子。沒人發(fā)現(xiàn)。
“我還以為你也沒認出來呢!放心吧,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隻要後麵不再次受傷,很快就能愈合。”
可辛封澤一臉不信,來到白無常身前強行查看了他的傷。可白無常並未騙他,他的傷口的確已經(jīng)結(jié)痂了。
辛封澤臉上的笑早已不見,留下的隻有對白無常的擔心。
“怎的還不信我?”白無常理著被他扯亂的衣服,“看也看了,傷口也檢查了,也該走了吧?你不走我也要休息了。”
對於白無常的傷口,辛封澤也沒有往日的嬉皮笑臉。這個模樣讓白無常感到陌生,也感到一絲暖心。
他腦中突然閃出一句話,有些好奇的問道:“我問你,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我有一日死了,你會……”
“如何”二字還沒說出口,白無常的嘴就被一個已經(jīng)剝好的橘子堵上。
辛封澤不厭其煩的盯著他,手重重打在了白無常的後背,讓白無常好生難受。
“說些什麼胡話?大白天的你騙騙其他人我管不著,但是這晚上說這些胡話我可就要管你了!”
白無常取下嘴裏的橘子,滿臉無奈。他認真道:“都說了是假如了,怎麼還那麼當真?”
“若換做是我說,你會高興嗎?”
“若真是你,我挺高興的!”
不出意外,等待白無常的又是辛封澤重重的一拳。
“這嘴怎的變得那麼毒?你最近吃藥吃傻了?”
白無常也不想再與他多說什麼,一臉嚴肅道:“我說真的,若我哪一日真的……你會如何?”
“我會讓所有人給你陪葬。”
辛封澤迴答的沒有一絲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
“你想清楚再……”
“很清楚,也沒必要想那麼多。”辛封澤打斷了他,眼神無比堅定,“我說過無常,除非我死了,否則沒人能殺你!你以後也別再想這些不切實際的。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好!”
白無常還想再次開口,可辛封澤再次說道:“你想想,如今的大晟是什麼樣的?我可以用內(nèi)憂外患來形容吧!白太傅,你既然把大晟當做家,那你就好好守著。若你離開了大晟,我敢保證,不出五年,大晟絕對要易主。”
“你說的太絕對了吧,樂樂怎麼說也是我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就算我哪一日離開了大晟,他也能撐起。”
辛封澤嗤之一笑:“無常,你若不信那你就跟我走,我們?nèi)ゲ仄饋怼5葌四年半吧,我們再悄悄迴來,就看看這大晟能否有你想像的那般堅挺!”
“我不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逢賭必輸?我好好待在大晟不好,偏要和你一起去過那苦日子!”
“你總是把那孩子想的太好了。他還年輕,還那麼單純,若沒有你的輔佐,遲早會被騙的!”
“他還會長大,還會經(jīng)曆許多,沒有你說的那般不堪。”
“可誰會等他長大嗎?他們會把他扼殺在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往好處想,他或許會被奪權(quán),成為一個傀儡皇帝;往壞處想,江山易主,他還有活路?”
白無常沉默不語,辛封澤這一番話讓他再次感到無力。
是啊,白樂如今雖然有著帝王氣焰,但從小到大,除了自己,也沒人再教他王權(quán)之道。
白無常扶著額頭,頭疼不已。辛封澤為他斟了杯茶,安慰道:“別多想,這些都是不會發(fā)生的。隻要你好好在大晟待著,就沒有這些事的發(fā)生。”
可是世間因素眾多,哪有十全十美呢?內(nèi)憂能抑製,外患又該怎麼辦呢?淮南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出招,自己唯一能做的隻有棄車保帥,用自己換取一段時間的安穩(wěn)。
“無常,你很重要,無比的重要!你現(xiàn)在不僅是大晟的太傅,也是那小世子的老師。你明白,他現(xiàn)在也十分重要。有很多人都想殺他,但全都被你攔截了下來。”
一提到時清灼,白無常也不知所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他安排妥當,但他也不知道秦懷諾究竟能不能保護好時清灼。
“他現(xiàn)在雖然有著劍術(shù)可以自保,但也是過於年輕,沒有什麼經(jīng)驗,容易被騙。萬一哪日就被騙了呢?你想想,是不是如此?你若真的想把他保護好,就得把他帶大,找人保護他!”
“說的容易,可又有誰能保護好他?清灼就是一塊燙手山芋,放在哪裏也都有危險。”
辛封澤冷哼一聲,但臉上依舊帶著一抹笑:“你現(xiàn)在也知道他是一塊燙手山芋啊?那你還一直把他帶在身邊,你知不知道他已經(jīng)把你害成什麼樣了?”
“我樂意,你管的著嗎?沒人要他我要,隻要我白無常還陪在他身邊一日,我就能保護他一日不被欺負!”
“好,我叫不醒你,總有人能叫醒你!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再去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你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若是在讓我發(fā)現(xiàn)你為了做什麼事再次傷害自己的身體,我一定會強行把你帶走的!”
說了那麼多,二人早已口幹舌燥。辛封澤不在意那麼多禮節(jié),拿起桌上的茶壺便喝了起來。
“多謝你提醒我。”白無常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再次問道:“認識你那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刀叫什麼名字?”
對於白無常的要求,辛封澤可以算是百依百順。他所用的是一把橫刀,曾經(jīng)憑借這把橫刀把白無常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許多人的貼身武器都是佩於腰間或一手執(zhí)著。
但是辛封澤卻不一樣,他的刀藏於袖間。看似很好欺負,實則自己怎麼受傷的都不知道。
他將刀取出遞給白無常,毫不吝嗇的拿給白無常研究。
白無常小心接過後,仔細打量著這把絕世神兵。他一邊看辛封澤一邊解釋道:“我的刀隻有一字,稱‘冤’。”
“為何取這個名字?”
“為我弟弟取的。”
白無常低下了頭,抿緊了嘴,將刀收入鞘中後還給了他。
“不要覺得自責,都過了那麼多年了,我也早就釋懷了。再者,不是還有你陪著我嗎?”
白無常感受著這萬千世間,人情冷暖他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可是他仍舊想要改變這個世界。他貌似記的,這也曾是他最初的夢想。
“但我們總有一日也會分離,這是你我都阻止不了的事。”
辛封澤這時臉上笑意越來越深,小聲道:“不會的無常。我們都活了那麼久了,盡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既然給了我們永生,那我就一定會利用好這個機會!”
白無常沒有迴答他,他有時候也在思考,為何他們能夠一直活下去?對於其餘人,這也許會是天神的恩賜。可對於白無常,他隻覺得是天神在懲罰他。
懲罰他一直記得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永遠都記得,難以忘記。
“我曾經(jīng)從沒有想過,會與你聊那麼久。畢竟,你曾經(jīng)做過的事,我一直都記著。”
話題再次轉(zhuǎn)變,這次輪到辛封澤欲言又止。多年前的事曆曆在目,但對於白無常,這真的會是一生的夢魘。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這話我已經(jīng)對你說過了。不管你對我再好,但當我想起曾經(jīng)的往事,我依舊會感到自責。我當時甚至都沒來得及與他們好好告別,他們就永遠的離開了我。”
“無常,你知道嗎,我從未感到後悔。”辛封澤走到窗前,看著外麵的月光,“或許對於你來說,你永遠不能原諒我。但對於我來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隻要你能好好的,就算你恨我,我也心甘情願。”
“好好休息吧。”
辛封澤離開了,順帶熄滅了唯一的火燭。屋裏瞬間變得寂靜黑暗,白無常坐在床沿,思考著辛封澤的最後一句話。
就算他再討厭我,但隻要我能要自己弟弟好好的,那麼就算他再恨自己,自己也是心甘情願。
這何嚐不是現(xiàn)在的他呢?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辛封澤的心情。想起那日與白樂的對話,他就如錐心一般,疼的難以直起自己的腰。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nèi),照在白無常蒼白的臉龐,晶瑩的淚珠在月色下閃閃發(fā)光。
可也正如辛封澤所說,他沒有後悔。他甚至覺得慶幸,自己的弟弟依舊能好好的。
自己完不成的夢想,總有人會替自己實現(xiàn)。那個還擁有著滿腔熱血,還抱有一顆赤誠之心的少年,是他最後的希望,是他最大的賭注!
逢賭必輸,但他相信這一次他一定能賭對!
白無常起身,走上前關(guān)上了窗,隨後再次迴到了自己的床,安然躺下,慢慢的睡著了。
睡一覺吧,一覺醒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