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留在溫客店幫忙做些雜役,但因為溫客店開在大漠,一月都不見一人,所以每日的活都比較輕鬆。
幾乎都是擦擦桌子,做點灑掃的工作,其餘的幾乎就沒什麼了。
如今,店內(nèi)隻有司空杏林一個客人,所以白無常幹完這些後也是無趣的坐著。
這些日子,兩歲多的溫塵總喜歡黏著白無常。連路都走不明白,但每次見到白無常總是搖搖晃晃的想要靠近他。
答應(yīng)了溫潤河不能欺負(fù)他,所以每次白無常想躲開時,總擔(dān)心他摔倒了,也隻能無奈的將他抱起來哄哄,隨後再把他交給溫潤河。
而每次溫潤河總會調(diào)侃他:“他那麼喜歡你,要不你當(dāng)他爹吧?”
而每次白無常總會平淡的迴他一句:“自己的兒子自己帶著。”
溫潤河其實每天都在教導(dǎo)溫塵說話,畢竟都兩歲多了,說話還那般模糊不清,也是讓人擔(dān)心的。
而每次溫塵靠近自己時,嘴中呢喃的其實是在叫他“無常叔叔”。
可白無常每次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咿咿呀呀的讓他實在是理解不了。
這一日,司空杏林風(fēng)塵仆仆的從外邊迴來,將白無常才打掃了的地板又弄髒了。此刻的白無常真想將他扔出去。
寄人籬下,隻得忍受些常日不能忍受的氣。他隻好再次端著盆水,重新打濕地板再次灑掃起來。
溫潤河給了司空杏林一杯水,笑著問道:“司空大夫,找到你需要的藥材了嗎?”
一飲而盡,解了許久的幹渴。他搖晃著腰間的挎包,揚(yáng)眉吐氣道:“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尋了那麼久了,終於找到了!再陪你們待幾日我離開,我可不能一直在這裏。”
因為弄髒了自己剛剛才收拾幹淨(jìng)的地板,白無常如今隻想著讓這人趕緊走,走的越遠(yuǎn)越好!
“白無常,你是一名劍客吧?我見你每日都拿著劍,每日都要擦拭,還時不時的練練。這把劍對你很重要吧?”
這不純純的廢話嗎?都知道我是劍客了,還問這把劍對我重不重要?這大漠裏的人腦子都那麼不正常?
“廢話,一名劍客最重要的就是劍了吧!”
“語氣那麼衝做甚?我又沒惹到你!再說了,我又不是劍客,怎麼知道這些?”
“你的劍叫什麼名字?”
“風(fēng)歸。”
“為何取這個名字?”
為何取這個名字?白無常思緒逐漸拉遠(yuǎn),曾經(jīng)的迴憶再次迴到了他腦中。
那是自己收到過最好的一柄劍,也是自己最為珍惜的一柄劍。
曾經(jīng)發(fā)自己與傅瞑一起學(xué)成劍術(shù),準(zhǔn)備下山曆練,遊遍萬千。自己的師傅曾兩人分別打造了一把劍,二人當(dāng)時為此高興的一夜未睡。
而自己為何要取這個名字,是因為風(fēng)歸鎮(zhèn)吧。
自己是被傅瞑撿到的,風(fēng)歸鎮(zhèn)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家。他曾經(jīng)也是十分珍惜風(fēng)歸鎮(zhèn)的一切,所以才把他的劍取名為“風(fēng)歸”。
可如今,風(fēng)歸仍舊,風(fēng)歸鎮(zhèn)卻不在了。
“是因為我曾經(jīng)生活的鎮(zhèn)子叫這個名字。”
溫潤河不合時宜的說了一聲:“那麼隨意。”
白無常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懶得與他辯解。那可是自己曾經(jīng)十分珍惜的東西。
“風(fēng)歸鎮(zhèn)?你是風(fēng)歸鎮(zhèn)的人?!”
司空杏林突然激動的彈起,不可置信的盯著白無常。
白無常腦袋也是一片空白,這人怎麼會知道風(fēng)歸鎮(zhèn)?明明已經(jīng)消失了那麼久了,這不應(yīng)該啊?
司空杏林火急火燎的將白無常拉到一邊,搞得一旁的溫潤河一臉茫然。
“你和我說實話,你真的是風(fēng)歸鎮(zhèn)的人?”
“如果現(xiàn)在我說不是,你應(yīng)該也不會信的。”
“你也可以活那麼久?”
白無常一愣,什麼叫“也”?難不成這司空杏林也和自己一樣,被天神懲罰了?
對於自己長生不老容顏不改這件事,白無常一直解釋不了為什麼。他最開始隻當(dāng)是天神為了懲罰他,讓他帶著這些記憶一直活下去。久而久之,他便越來越相信這個想法。
“罷了,不提這個,你當(dāng)我胡說八道!”
司空杏林此刻十分激動,他全身都在顫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白無常,我問你,那場災(zāi)難是不是真的?”
白無常心中一顫,那場災(zāi)難,他比誰都清楚是什麼。那是他親身經(jīng)曆過的,也是他埋藏在心中不敢隨意拿出來的迴憶。
可是現(xiàn)在,司空杏林竟這般隨意的提了出來。
“白無常,我是個遊醫(yī),我想了解這件事到底……”
“是我殺了他們。”
“!”
司空杏林的冷汗幾乎是一瞬間起來的,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白無常,半天都說不出話。
白無常雙目無神,沒有任何感情的說道:“是我的錯,我毀了風(fēng)歸鎮(zhèn),也是我殺了他們。那場災(zāi)難,那場瘟疫……”
“現(xiàn)在書中記載,它叫百枯。”司空杏林鼓著勇氣說出口,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個瘟疫的過程,他想找到可以治療它的辦法。
白無常沉重的點點頭,再次開口,但聲音已經(jīng)變得沙啞無比。
“你放心吧,百枯,今後不會再發(fā)生在世間!”
他說的很堅定,司空杏林本想在多問一些,可白無常眼中透露的情緒讓他再也難以開口。
他明白,這一定是白無常不願提起的往事吧。或許他一個人孤身來到大漠,會不會是為了逃避呢?
“我明白了。對不起,我也不會再多問了!”
溫潤河見這邊的氣氛不太對勁,便放下了手中的事急忙跑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我的人把你惹生氣了?我就說嘛白無常,不要每天都板著個臉,不然別人還以為你真是地府來的白無常呢……”
又是喋喋不休的教訓(xùn),司空杏林心情也有些糟糕,幫白無常製止了溫潤河的斥責(zé)。
此刻的白無常再次陷入了曾經(jīng)的迴憶中,明明自己早已藏起,可總會有人將它找出。不斷的提起與藏匿,他太痛苦了。
“白無常——!”
溫潤河的一聲大吼將他徹底拉迴神,他滿臉震驚的看著這人,隻見讓滿臉通紅,大口喘氣著。
“叫你半天都不應(yīng),怎麼了,想偷懶啊?趕快把地給我打掃幹淨(jìng),萬一來客人了怎麼辦?”
“就算來客人了,我掃的再幹淨(jìng)也還是會被再次弄髒。畢竟這是在大漠裏。”
溫潤河被堵的啞口無言,這人說話怎麼那麼毒,每次都能將自己搞得欲言又止。
“那你也不能偷懶!我溫客店不養(yǎng)閑人!”
“你自己不就是閑人?”
一針見血,溫潤河覺得自己從未受過這般委屈,可是自己卻找不到話來反駁。
白無常目的達(dá)成,也不在這站著,慢慢離開了。
掃完地後,溫塵又睡醒了。無奈之下,他又得哄孩子。
可每次看著這小孩對著自己笑,越看越覺得像他爹。溫潤河第一次對他笑時,也是如此,總能讓自己感到不寒而栗。
果然,兩歲半的溫塵用他還未長開的乳牙一口咬在了白無常的肩上。
他恨不得當(dāng)場把他當(dāng)球踢出去!
“溫,潤,河——,管管你兒子!”
到了夜晚,司空杏林也去休息了。他沒有事做,突發(fā)奇想想去外邊吹吹夜風(fēng)。
可剛一出門,冷風(fēng)凜冽,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自己這畏冷的身子還是難以適應(yīng)大漠的夜晚吶!
今日司空杏林讓他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拋出,讓他一時無法平息。
他拔出風(fēng)歸,自顧自的練了起來。
也許隻有在自己練劍時,他才能忘記那些痛苦的迴憶。
可是練了很久,他腦中的記憶就越是深刻,他忘不掉。曾經(jīng)與傅瞑一起練劍,曾經(jīng)與傅瞑一起懲奸除惡,曾經(jīng),親手殺了傅瞑!
他心思紊亂,驟的停了下來,大口喘著粗氣。
果然,人越是想忘記一件事,就越會將那件事再次記起。
他收起劍,無聲的歎氣讓他心情低落。看著溫客店旁的一棵古樹,盡管不算太高,但也達(dá)到溫客店的二樓。
看著天上的明月繁星,自己貌似,許久都沒賞月了。曾經(jīng)在風(fēng)歸鎮(zhèn),他們?nèi)硕际窒矚g躺在山頂賞月。
他無奈的搖搖頭,隨即縱身躍上樹頂,借力輕盈的落在了溫客店屋頂。
這裏視野寬闊,不僅能看見白沙似雪的大漠,還能清楚的看著空中的明月。真是一個好位置!
這麼美的景色,可惜已經(jīng)沒人能陪他一起看了。
正當(dāng)他還在欣賞這般絕倫的奇景時,一陣大吼將他差點震下房簷。
“白——無——常——,你到底去哪了——?”
溫潤河的聲音渾厚有力,在這般寂靜的大漠中顯得更加大聲了。
看著他抱著溫塵四處找著自己,就連司空杏林也出動了。他們在客棧裏四處尋找,就差去大漠找自己了。
“完了,這家夥不會是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掉了吧?他的賬還沒還清呢!”
自己是他說的這種人嗎?這溫潤河真是總喜歡把自己說的那般不是人!
眼見他們真的要到大漠去尋自己,他這才出聲道:“別找了,我沒跑!”
這個聲音將立馬要出去的溫潤河拉了迴來,他怒氣衝衝的看著高處的白無常,而那如玉盤的明月就在他身後,映的白無常臉色雪白。
白衣似雪的的他,此刻被月光照的更為俊俏。不屑的眼神好似天神一般,下凡探尋著這世間的樂趣。
“你嚇?biāo)牢伊耍疫以為你跑了呢!”
“說了不會跑,不知道你還擔(dān)心個啥?”
“別在上麵待著了,大漠風(fēng)大,當(dāng)心著涼。而且那麼晚了,快下來休息了!”
“囉嗦。”
盡管滿臉嫌棄,但白無常還是一躍而下,這番輕功著實將溫潤河嚇了一跳。
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白無常的背,怒斥道:“真是的,還跟個小孩子似的,睡覺都還需要我給你理著!你知不知道,萬一你生病了,還要我出錢給你治病?”
盡管每句話都不離自己,但白無常總覺得一陣暖心。他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體會過這般感覺了。
看著滿臉疲態(tài)與擔(dān)心的溫潤河,他解釋道:“放心吧,我不會離開的。若是以後在下邊尋不到我,那我就在上邊待著。”
盡管沒什麼,但溫潤河總是想多說幾句:“上邊有什麼好的?大漠夜晚那麼冷,在上麵受凍啊?你說你是擔(dān)心有危險還能接受,但你放心,溫客店周圍很安全,沒有狼!”
白無常有些好奇的看向他,隻見溫潤河十分溫柔的還予了他一個笑容。那笑容十分燦爛,或許是因為這個笑讓白無常感到溫暖的吧!
“好了好了,趕緊去睡覺。你剛剛吹了風(fēng),先去叫司空大夫給你看看,否則等他走後,連一個大夫都沒有了!”
“知道了,你怎麼那麼囉嗦?”
“還不是擔(dān)心我的錢吶!萬一你生病了,我又要多出些沒用的錢!”
白無常被逗笑了。這些日子他發(fā)現(xiàn),隻要溫潤河一說假話,他就會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
現(xiàn)在也是如此。
這般口是心非的人,著實很難不讓白無常覺得好笑。
這一笑雖然很短暫,可逃不過溫潤河的法眼。白無常笑起來十分好看,與現(xiàn)在冷酷無情的他完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或許他笑起來,也不會讓人覺得他難以接近了。
“白無常你會笑啊?”溫潤河立刻走到白無常身前打量他,可白無常的表情在一瞬間又收了迴去,看不出一絲破綻。
“你看錯了。”
“怎麼可能?你剛剛明明笑了!我說你明明笑起來那般好看,為何總是喜歡冷著個臉?莫不是你們劍客都要如此,這樣會顯得你們很厲害?”
“你又囉嗦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迴事,怎麼半句不離我囉嗦?小心我扣你錢讓你在這裏多待幾年!”
白無常懶得理會這人了。他繞開身前的溫潤河,徑直走了進(jìn)去。
“我要休息了!”
夜風(fēng)吹來,讓溫潤河打了一個寒顫。他抖抖身子,隨後也跟著進(jìn)去。
“記得讓司空大夫看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