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濕的草葉在靴底發出細碎呻吟，蕭辰貓腰撥開橫亙在眼前的龍涎藤。
那些暗紫色藤蔓此刻反常地發燙，蜿蜒在石縫間的模樣像極了血管跳動。
身後張啟的喘息聲忽遠忽近，銅錢劍殘片在錦囊裏撞出斷續的叮當聲。
“三更半夜的，非得迴來當山耗子？”張啟抹了把額頭的汗，指尖殘留的月見草汁液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光澤。
他特意把抱怨說成玩笑，卻藏不住尾音裏的顫——方才逃命時被碎石劃破的褲管正滲著血。
蕭辰沒迴頭，掌心的星紋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他猛地按住身旁的歪脖子鬆樹，樹皮上凝結的夜露瞬間化作蒸汽。
“不對勁。”他盯著指縫間升騰的白霧，那些本該隨風飄散的霧氣竟在半空凝成螺旋，“規則之力在重組。”
仿佛印證他的判斷，前方五十步外的月見草叢突然集體倒伏。
暗青色草浪以某種韻律起伏，如同巨獸正在水下唿吸。
張啟的銅錢劍殘片突然發出尖銳嗡鳴，七八枚銅錢掙脫錦囊懸在半空，拚成殘缺的八卦圖案。
“坎位生門轉死門！”張啟臉色驟變，沾著草汁的手指快速掐算，“這鬼地方在改風水局......”
話音未落，蕭辰已經箭步衝了出去。
他靴底剛沾到月見草海邊緣，整片草海突然豎起千萬根鋼針。
星紋在掌心爆出刺目光芒，少年像撞進無形蛛網的飛蛾，玄色勁裝瞬間被割出十七八道血口。
詭異的是那些傷口不見血，反而滲出細碎星輝。
“迴來！”張啟甩出束妖索纏住蕭辰的腰，卻發現繩索另一端傳來萬鈞之力。
地麵開始波浪狀起伏，兩人之間的土地突然裂開三丈寬的溝壑，某種散發著硫磺味的黑霧正從地縫裏汩汩湧出。
蕭辰單膝跪在草海中央，脖頸青筋暴起。
他能清晰感覺到規則之力化作實體——左肩壓著雪山，右膝抵著熔巖，丹田處有冰錐在緩慢旋轉。
星紋燙得幾乎要戳穿手掌，卻也在饑渴地吞噬著四周紊亂的靈力。
“聽我說！”張啟的聲音隔著黑霧傳來，“你現在承受的是整座山穀的天地威壓，硬扛會......”
“那就讓天地記住我的份量！”蕭辰突然大笑，喉間湧上的血沫讓笑聲變得嘶啞。
他反手扯開浸透冷汗的衣襟，露出心口跳動的星紋。
那原本銀白的紋路此刻爬滿血絲，像棵正在紮根的發光樹苗。
第三次衝鋒時，龍涎藤的尖刺紮進了他的腳踝。
蕭辰清晰地聽見自己脛骨發出脆響，卻在劇痛襲來的瞬間捕捉到規則的裂縫——當黑霧被星紋吞噬的剎那，西南角的威壓出現了0.1秒的遲滯。
張啟的銅錢陣突然全部轉向。
原本殘缺的八卦圖案瘋狂旋轉，在霧牆上撕開巴掌大的缺口。
“兌位！”他吼得破了音，“兌位有生路！”
蕭辰卻像沒聽見似的，反而朝著壓力最強的正北方突進。
玄色身影在黑霧裏時隱時現，每次閃現都比前次低矮三分——那是被規則之力壓彎的脊梁。
當第七次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時，他突然嗅到一絲清甜的草木香。
那是完全不同於月見草的香氣。
星紋驟然爆發的光芒裏，蕭辰看見自己噴出的血珠懸停在半空。
某種超越五感的直覺攫住了他，就像幼時第一次摸到《九轉玄元功》玉簡時，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震顫。
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雙腿已經擺出玄元樁的起手式。
夜梟的慘叫劃破夜空。
所有壓迫感突然消失，蕭辰踉蹌著撲倒在地。
掌心星紋的溫度在急速下降，取而代之的是經脈裏開始流轉的某種溫熱氣息。
他撐起眼皮，看見三寸之外的地麵上，半片破碎的青銅麵具正緩緩沉入地底，麵具表麵刻著與星紋同源的圖騰。
“蕭辰！”張啟的束妖索終於纏住他的手腕，“抓住！”
少年卻反手扯斷繩索，染血的牙齒在月光下白得驚心：“師兄，幫我爭取十息。”沾血的手指按在心口星紋上，那些原本紊亂的靈力突然變得溫順如水。
當第一個大周天循環在體內形成的瞬間，他聽見地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
蕭辰盤膝而坐時，袖口滑落的血珠在地麵砸出細小的星芒。
張啟的銅錢劍陣在四周嗡嗡震顫，十七枚開元通寶懸浮成環形結界，每枚銅錢邊緣都凝著霜色靈焰。
少年心口星紋忽明忽暗，將滲入經脈的山穀規則之力碾碎成螢火蟲般的光點。
\"兌位三轉，離火生金！\"張啟突然咬破舌尖，在銅錢陣外畫出血符。
符咒完成的剎那，整片月見草叢無風自燃，青藍色火焰裏浮現出萬千梵文。
蕭辰丹田處傳來玉罄清鳴，《九轉玄元功》的氣勁突然化作遊龍。
他看見自己五髒六腑亮起北鬥陣圖，那些被規則之力撕裂的傷口正在貪婪吞噬火焰。
當第三個小周天運轉完畢，指尖觸碰到的草葉忽然變得柔軟如綢——方圓十丈的天地威壓竟與他唿吸同頻。
\"就是現在！\"少年騰空躍起的瞬間，張啟的銅錢陣應聲炸裂。
十七枚銅錢如流星貫入地縫，硬生生將三丈寬的溝壑轟成齏粉。
玄色衣袂掠過之處，豎起的鋼針草海齊刷刷倒伏，露出底下閃爍著青銅光澤的古老陣紋。
張啟的歡唿卡在喉嚨裏。
破開的霧牆後方，兩隻車輪大小的琥珀色豎瞳正貼著地麵蠕動。
鱗片摩擦聲像是百把生鏽的刀在青石上拖行，暗紅色信子掃過之處，月見草瞬間化作焦炭。
這頭形似巨蟒卻生著鱷魚鱗甲的生物，額間嵌著半塊與地底青銅麵具同源的殘片。
\"燭陰後裔！\"張啟甩出束妖索的手在發抖，\"這玩意該在黃泉冥府......\"
巨獸的甩尾來得毫無征兆。
蕭辰旋身避讓時，尾鰭擦著耳廓掠過，帶起的腥風竟將後方三人合抱的古鬆攔腰斬斷。
少年瞳孔微縮，方才那一擊裹挾的幽冥氣息，讓他氣海中的星紋突然沸騰起來。
\"坎位水牢！\"張啟的術法剛成型就被獸爪拍碎。
銅錢劍殘片在錦囊裏瘋狂跳動，提醒著主人雙方實力懸殊。
他正要咬破手指畫本命符，卻見蕭辰不退反進，染血的玄色勁裝突然鼓蕩如帆。
巨獸第二擊襲來時，蕭辰故意慢了半拍。
獸爪穿透左肩的剎那，《九轉玄元功》的吞噬之力順著傷口反卷而上。
那些漆黑如墨的幽冥氣息湧入經脈，竟被星紋煉化成璀璨星河。
少年嘴角溢血，眼睛卻亮得嚇人——他在獸瞳倒影裏看清了青銅殘片上的圖騰走向。
\"師兄！
震威雷池！\"蕭辰啞聲喝道，染血的手指淩空勾畫。
原本被獸爪拍散的水牢殘片突然懸停，每一滴都映出張啟驚愕的臉。
張啟福至心靈，將最後三枚保命銅錢擲向東方。
雷聲在晴空炸響的瞬間，蕭辰掌心的星紋突然暴漲，將漫天水珠煉作萬千雷矢。
巨獸吃痛的嘶吼震落山壁碎石，額間青銅殘片開始滲出紫黑色毒霧。
少年身影在雷光中時隱時現。
他故意賣了個破綻，當獸爪第三次拍來時，突然以《九轉玄元功》第三轉的\"踏星步\"閃至巨獸頜下。
指尖星紋精準按在青銅殘片裂縫處，磅礴吸力將毒霧盡數吞沒。
\"原來你在找這個。\"蕭辰咳著血沫輕笑，掌心多出一縷遊魚般的紫氣。
巨獸突然僵直如石，鱗片間湧出汩汩黑血。
當少年捏碎紫氣的剎那，地底傳來九重鎖鏈崩斷的轟鳴，獸瞳中的兇光漸漸渙散成兩盞飄搖的鬼火。
張啟的束妖索終於纏住獸尾時，發現鱗片已經冰涼如鐵。
他望著正在擦拭嘴角血跡的蕭辰，突然覺得這個總笑著喊餓的小師弟，背影竟與後山禁地那些千年石碑有幾分相似。
繼續深入的路途異常安靜。
蕭辰腕間的星紋不時閃爍，像在唿應某種唿喚。
當繞過第七個刻著人麵魚紋的巨石時，兩人同時被撲麵而來的清光定在原地。
那是個不足丈許的圓形水潭，潭水卻呈現出星空倒懸的奇景。
無數光粒在水中沉浮，仔細看去竟是微縮的星雲在緩慢旋轉。
潭底沉著半截青銅鼎足，鼎身花紋與星紋完全契合，鼎腹中蜷縮著具晶瑩如玉的骸骨。
\"這是......\"張啟的驚唿被潭水突然泛起的漣漪吞沒。
蕭辰伸手去撈水中星光的剎那，整座水潭突然立起，化作通天光柱將兩人吞沒。
在意識模糊前的最後瞬間，少年看清骸骨掌心的玉簡上，刻著《九轉玄元功》第五轉的心法要訣。
光柱外傳來鎖鏈拖曳聲，像是無數鐵索正從四麵八方聚攏而來。
蕭辰在失重感中握緊玉簡，星紋與鼎足產生共鳴的震顫順著指尖直達神魂——他聽見了來自遠古的歎息，混著鐵索崩裂與星軌偏移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