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話音剛落,秦世昌就跳起來:“可不是,我聽說賬房有了銀子,連忙去……去拿我這半年的月例銀子,誰知道,賬麵上一兩銀子沒有,還有一堆外債……”
沈棲月站在廳堂角落,目光平靜地掃過秦家眾人。
秦老夫人那根雕花拐杖每敲一下地麵,都仿佛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五十萬兩銀子,就這麼不翼而飛了?”秦老夫人渾濁的眼睛裏射出銳利的光,直直刺向沈棲月,“棲月,自從你進了秦家,你婆婆就把管家權(quán)交到你的手上,你來說說,這是怎麼迴事?”
沈棲月緩步上前,裙裾紋絲不動,行了一個標準的萬福禮:“迴祖母的話,孫媳的確接過母親手上的管家權(quán)。
但大家都知道,我隻是代替母親管理府上管事婆子們的出入賬冊。
至於府上的進賬,都是交到母親的手上,一兩銀子都未曾經(jīng)過我的手。
這一點,您老人家可以問問父親和世清,他們的俸祿,都是交到母親的手上。
賬房是不是進了五十萬兩銀子,我並不知道。
您老人家現(xiàn)在問我銀子的去向,不如把賬房馬先生找來對賬,看看這些銀子到底從何而來,又去了什麼地方。”
“去,把馬先生叫來!”秦老夫人拐杖重重一杵,青石地麵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不過片刻,賬房馬先生昂首挺胸快步進來,手裏捧著一摞賬冊,額上滲出細密汗珠。
他深知秦家的貪婪,也知道秦剛不會不查這五十萬兩銀子的去向。
但他更知道,秦家前沈棲月的銀子,若是現(xiàn)在不還給沈棲月,以後更加沒有機會。
即便是丟了飯碗,他也不後悔。
他剛要行禮,秦老夫人便擺手道:“免了這些虛禮。我問你,今日賬上可收了五十萬兩銀票?”
馬先生偷眼瞧了瞧秦夫人,道:“迴...迴老夫人話,確實收了一筆款子,是夫人親手交到奴才手上的。”
“錢呢?”秦老夫人銳利的目光如刀般刮過在場每個人。
馬先生異常鎮(zhèn)定,仿佛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般,從懷中掏出一疊泛黃的欠條:“都...都用來還債了...”
“胡說!”秦世昌一把奪過欠條,“我秦家何時欠下這麼多債?”
沈棲月站在一旁,唇角微揚:“我們不如讓馬先生一筆筆念來?"
秦老夫人點頭示意。
馬先生顫著手接過欠條。
他知道這些欠條都是真的,但秦家的人,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人,他的下場如何,尚未可知。
左右做了就是做了,他是在主持正義,他沒什麼好怕的。
站穩(wěn)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聲音在寂靜的廳堂內(nèi)格外清晰:
“正月初八,福壽堂百年人參一支,紋銀八百兩;正月十五,禦膳房特供血燕半斤,紋銀一千二百兩;二月初二,長白山雪蛤十對,紋銀六百兩...”
每報一項,秦老夫人的臉色就陰沉一分。
那根雕花拐杖在她手中微微發(fā)抖,青筋暴起的手背顯示出她正在極力壓抑怒火。
“三月初三,雲(yún)南茯苓膏二十盒,紋銀四百兩;三月十八,禦醫(yī)診金並藥方,紋銀三百兩...”
馬先生的聲音越來越大,雖然額頭上的汗珠滾落到賬冊上,暈開一片水漬,但他越念越快,中間連停頓都不曾。
秦世昌突然拍案而起:“放屁!這些不都是祖母養(yǎng)身用的嗎?怎麼就成了欠債?”
馬先生雙手一哆嗦,卻還是硬著頭皮道:"三少爺明鑒,這些...這些確實都記在老夫人名下。因著老夫人說要最好的,所以價格都比市價高出三成...”
馬先生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雖然他心中有數(shù),但在這些貪婪成性的一家人麵前,還是提著一顆心。
翻到另一頁:“前年四月二十,老夫人六十大壽,從江南運來的鮮鰣魚十條,紋銀一千兩;禦窯特製壽碗一百套,紋銀五百兩;楚國江南繡娘定製的萬壽紋禮服,紋銀八百兩...”
秦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啪"地掉在地上,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由紅轉(zhuǎn)白。
秦世清連忙彎腰去撿,卻被老夫人一把推開。
“好...好得很...”秦老夫人聲音發(fā)抖,“照你這說法,老身倒成了秦家最大的敗家子了?”
馬先生愣了愣,撲通跪下:“老夫人恕罪!奴才...奴才隻是照實稟報...”
老夫人臉色鐵青,接過秦世清撿起來的雕花拐杖,冷聲說道:“接著念。”
“是,”馬先生低下頭,專心看著手上的賬冊。
“去年三月二十,綢緞莊欠款八萬兩,利錢兩萬,共計十萬兩;四月初五,錢莊借款五萬兩,利錢一萬;四月十八,珍寶閣欠款五百兩...”
“等等!”秦老夫人突然打斷,“珍寶閣?府上何時在珍寶閣欠了錢?”
馬先生額頭上的汗珠更多了:“這...這是去年小姐在珍寶閣訂的一套紅寶石頭麵...”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轉(zhuǎn)向秦宓。
秦宓原本粉嫩的臉蛋霎時變得煞白,手中的帕子絞成了麻花。
“宓兒?”秦老夫人聲音陡然提高。
秦宓咬著下唇,眼中迅速蓄起淚水:“祖母...孫女...孫女隻是...”
“隻是什麼?”秦老夫人拐杖重重敲地,“五百兩銀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買這麼貴重的首飾做什麼?”
秦宓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孫女...孫女當時要跟著嫂子去參加護國長公主的賞花宴...總不能...總不能丟了秦家的臉...”
突然,秦宓一雙眸子像是毒蛇的芯子黏在沈棲月的身上:“沈棲月,當時你也曾在珍寶閣買了首飾,你怎麼沒有欠賬?”
沈棲月笑道:“我手上有嫁妝銀子,為何要欠賬?”
“你!……”秦宓怒道:“你手上既然有銀子,為何不把我買頭麵的銀子付了?”
沈棲月輕笑著,道:“你這話說的,你的月例銀子,並沒有交到我的手上,你買頭麵,我為什麼要給你拿銀子?”
“可……”她一直以為,和沈棲月在一起購買的東西,沈棲月都拿了銀子,所以,一直都是買最貴的東西來裝扮自己。
“閉嘴!”老夫人的拐杖狠狠地敲在青石地麵上。
“你個丫頭片子,居然不知廉恥,想要化用你嫂子的陪嫁,還不給我滾出去!”
秦宓轉(zhuǎn)過臉,眼中含淚。
她一向得祖母喜歡,今天因為一點欠賬,就罵了她。
麵向沈棲月,掩飾不住的恨意翻湧而上:“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也不會去珍寶閣買什麼頭麵。”
沈棲月輕笑:“妹妹這話說的,好像是我把妹妹綁去珍寶閣一般。你別忘了,每一次出門,都是你央求我?guī)е闳サ摹!?br />
“你!……”
秦宓張口結(jié)舌,衝著沈棲月?lián)溥^來。
沈棲月不動聲色閃開,秦宓一個收不住,撲在沈棲月身後的容疏影身上。
容疏影懷了身孕,行動不便,加上因為沈棲月?lián)踉谇包I,根本沒見到撲過來的秦宓,本來穩(wěn)穩(wěn)當當坐在圈椅上,此時,和秦宓兩個,全都翻滾在地上。
一旁的秦世清立馬上前,一腳踹翻秦宓,拉了容疏影站起來,滿眼都是關切:“影兒,你沒事吧?”
眸子緊緊盯在容疏影的腹部。
此時,容疏影肚子裏一陣絞痛,但她還是忍住了,輕輕搖頭:“沒事,你不要責怪宓兒,她也是無心的……”
秦世清見容疏影沒事,鬆開容疏影,轉(zhuǎn)身麵對剛剛站起來的秦宓,一個嘴巴子甩過去。
“反了你了,敢這麼對影兒,她馬上就是大理寺官員了,你有幾個膽子,敢毆打朝廷命官!?”
這消息令大廳裏的人立馬豎起耳朵,秦宓更是吃驚。
但她受不了一向?qū)λ皖亹偵拇蟾鐚λ齽邮郑弥藭r,嗷的一嗓子,大叫一聲,“不就是五百兩銀子嗎?從我的聘禮裏麵扣就是。”
她下個月就要及笄了,到時候在京城找個體麵的婆家,她還不值五百兩銀子了?
一邊喊著,一邊跑了出去。
朱月英連忙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