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泉宮中,水汽嫋嫋升騰,如雲如霧,將整個空間暈染得如夢似幻。
童子歌靜靜地浸沒在溫泉池內,溫熱的泉水輕柔地撫摸著他的每一寸肌膚,他無力地趴在岸邊,微微弓起的脊背隨著唿吸輕輕起伏,試圖讓自己急促的喘息漸漸平穩。
宗庭嶺堅實的胸膛緊貼著童子歌略顯單薄的後背,雙臂環繞,時不時地在他的肌膚上摩挲著,傳遞著絲絲溫熱與繾綣柔情。
童子歌的肌膚因溫泉的浸潤和方才的激情而泛著迷人的白裏透紅,他的眼神中仍殘留著幾分迷離與恍惚,仿佛心神還在那九霄雲外飄蕩,尚未完全迴歸塵世。
他暗自思忖,皇帝近來的轉變著實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相較於曾經那如被撕裂般的劇痛,如今這細膩而纏綿的感覺卻也有著別樣的難耐。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那嘩嘩流淌的溫泉水上,思緒如脫韁的野馬般肆意馳騁。
慶幸之感油然而生,幸好這湯泉引入的是源源不斷的活水,不然,迴想起方才那番激情四溢、忘我的纏綿,這一池子水恐怕早已被攪得渾濁不堪。
宗庭嶺似乎仍在喃喃訴說著綿綿情話,那溫柔的低語在童子歌耳畔迴蕩,卻因他身心的極度疲乏而難以真切聽清。
被熱水與騰騰熱氣包裹著的童子歌,隻覺意識愈發混沌,困意如潮水般洶湧襲來,眼皮也漸漸沉重得難以撐開。
宗庭嶺見他渾身綿軟,幾近趴在岸邊昏睡過去,便輕輕伸出手,將他往上撈起,隨後攬著他緩緩往池子中央走去。
如此一來,童子歌隻能將整個身軀向後依靠在宗庭嶺的身上,那溫熱而堅實的觸感讓他的困意愈發濃烈。
童子歌實在是疲憊到了極點,恍惚間以為宗庭嶺又要有所索求,於是迷迷糊糊地輕喚了一聲 “陛下”。
那語調傳到皇帝耳朵裏竟莫名地帶著一絲撒嬌與嗔怪之意。
宗庭嶺聞之,不禁輕笑出聲,微微傾身,輕咬了咬童子歌的耳垂,戲謔道:“想什麼呢?別睡,朕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童子歌在這宮中許久,從未從皇帝口中聽聞過什麼真正意義上的 “好消息”,因而隻是有氣無力、含含糊糊地問道:“什麼?”
宗庭嶺麵帶笑意,將嘴唇湊近他的耳畔,輕聲說道:“今年除夕宮中家宴,朕會讓你父親也來參加。”
童子歌聽聞此言,頓時如遭雷擊,震驚之下猛地迴頭,望向皇帝。
見宗庭嶺神色認真,不似在開玩笑,他整個人瞬間僵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宗庭嶺見狀,心中頗感意外,童子歌的反應竟然不是高興欣喜?
童子歌怎麼可能會高興!
此時此刻,告訴自己父親會來......而自己方才還在不知是不是違心的婉轉承歡.....
童子歌雙唇緊抿,一言不發,臉上滿是窘迫之色,手腳慌亂地撲騰著,極力想要掙脫宗庭嶺的懷抱,往岸上而去。
宗庭嶺見狀,手臂一伸,迅速將他重新撈迴懷中,聲音裏帶著幾分疑惑與不悅:“怎麼了?你平日裏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著你的家人嗎?如今朕給了你這個機會,你這是何意?”
童子歌眼神慌亂地四處躲閃,不敢與宗庭嶺對視,結結巴巴地說道:“是,臣妾…… 感念陛下隆恩……”
宗庭嶺眉頭緊皺,審視著他的表情,冷哼一聲:“你這樣子,可全然不像是真心謝恩。怎麼?你是覺得僅你父親一人入宮你不滿意,難道還想讓朕把你母親以及那兩個遠在北疆的都一並叫來陪你,你才肯罷休?”
童子歌立刻察覺到了皇帝言語中的惱怒之意,心中不禁惶恐起來,趕忙抬起頭,眼神中滿是哀求之色,急切地說道:
“不,陛下,臣妾絕無此等想法。隻是…… 隻是陛下在這樣的情境之下提及此事,臣妾…… 實在是感到難為情,有些羞怯罷了。”
宗庭嶺聽了他的解釋,不禁啞然失笑,抬起手輕柔地撫摸著童子歌那如墨般的長發,語氣也緩和了許多,說道:“不過是談及父母罷了,有何羞怯之處?朕的童貴人啊,還真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童子歌一臉無奈,隻能乖乖地被宗庭嶺抱在懷裏,思緒卻早已飄遠。他曾從皇後和靜王那裏聽聞了不少有關皇帝的過往舊事,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先帝對待宗庭嶺的種種情形。
從前,童子歌心裏一直覺得,宗庭嶺似乎對自己的子女缺乏關愛,仿佛根本就沒有為人父母應有的那種舐犢情深,好像對待子女毫無感情可言。
可如今,他漸漸明白過來,原來宗庭嶺這般模樣,根源是他從始至終就未曾真正得到過正常的父愛母愛。
他的母妃生性懦弱,與他也不甚親近,一旦受了委屈、遭了欺負,也隻會躲在那一方小小的佛堂裏,整日求神拜佛。
而他的父皇更是個心狠手辣、極其偏心的人,打心底裏瞧不上宗庭嶺,對他不管不顧不說,甚至還時常冷言冷語、諸多刁難,說是個人渣也不為過。
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宗庭嶺,是不明白什麼是家人的。
童子歌的睫毛輕輕顫抖著,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鬼使神差般突然開了口:“臣妾有一句話不知……”
宗庭嶺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他那柔順的頭發,聽聞此言,頭也未抬,隨口說道:“直接說。”
童子歌微微抿了抿唇,鼓起勇氣說道:“臣妾…… 感念陛下寵愛,但臣妾愚見,私以為陛下還是應該為了江山社稷考慮,雨露均沾,延綿子嗣……”
話一出口,他便敏銳地感覺到,宗庭嶺原本攏著自己頭發的手微微一頓,那瞬間的停滯讓童子歌心中一緊,往昔那些不好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身體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肌肉記憶讓他以為宗庭嶺又要像從前那般生氣地扯他的頭發了。
然而,宗庭嶺這次卻並未付諸行動,隻是那話語裏已然帶上了明顯的不悅:
“延綿子嗣?先帝可不就是因為子嗣眾多,才惹出這一籮筐的禍事來。皇子一多,為了爭奪那皇位,一個個爭得頭破血流、六親不認,弒父殺兄的慘事都層出不窮,這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宗庭嶺越說越氣,臉色愈發陰沉,猛地拽起童子歌的手腕往岸上走去。
上岸後,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童子歌,眼中怒火翻騰,分明是滿腔怒火想要發作,卻又強自按捺了下來。
接著,他將一條白色的浴巾狠狠丟到童子歌身上,語氣生硬且帶著幾分警告意味地說道:
“朕如今正值壯年,有一個兒子便已足夠了。眼下朕對你寵愛有加,你可得好好珍惜這難得的情分,莫要等哪天朕對你的心意變了,你看著旁人母憑子貴,便心生怨妒,那會子再悔不當初!”
童子歌聽了這話,隻覺心頭好似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涼透了。
皇帝又不是第一天遇到自己了,這也有小半年的相處了。
他怎麼...能這麼想,這樣貶低自己。
童子歌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痛得難以唿吸。
而五髒六腑中,又好似有某個地方 “哢嚓” 一聲,再次破碎了些許,那痛徹心扉的感覺如潮水般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