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次巡察北疆,心情暢快至極。
北疆的軍備狀況遠超預期,比軍報所呈更為出色。
世代戍守北疆的甘家,在這一代盡顯將門虎子風範,兩兒一女皆英勇非凡。甘老將軍更是不必說,前朝時一舉將荊州疆土拓展三成,如今也是不減當年。
本朝本代像是受了武曲星的恩澤庇佑,就連諸多外姓世家公子在北疆也頗有建樹。
端木家最小的兒子端木晏平,作戰英勇,在戰場上屢立戰功,獲封護軍。童家的長子童念卻,智謀過人,既能於營帳中出謀劃策,又能在陣前奮勇殺敵,很受甘老將軍喜愛,已經位及校尉。
北疆軍中,軍務管理井然有序,紀律嚴明。各級將士各司其職,訓練場上日日喊殺震天。尤其是水師的操練,更是精益求精。
如今,隨著各項準備工作逐步就緒,水師已隱隱具備出擊大齊的實力與氣勢。
一艘艘戰船在港灣內整齊列陣,船身堅固,旗幟飄揚。士兵們在甲板上忙碌穿梭,檢查著裝備。隻待聖命一下,便可揚帆起航。
萬事俱備,宗庭嶺便準備起駕迴宮,迴宮之後便會擇定吉日下令出兵。北疆雖有其獨特魅力,但那濕寒氣候與凜冽海風終究不及宮中的舒適,何況宮中還有那令他魂牽夢縈的溫柔鄉,況且還有佳人在側。
一想到此,宗庭嶺嘴角便微微上揚,指尖輕碾龍袍上的刺繡,坐在大營之中,腦子裏已經想著那人的身段了。
此時,宮人前來稟報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啟程迴京。宗庭嶺步出營帳,隻見眾將領與官員皆在一旁恭送。宗庭嶺依照慣例,對眾人一一叮囑慰問,將領們也紛紛表達忠心。
當行至童念卻麵前時,宗庭嶺駐足,若不是最後一天送行,童念卻的官職是沒資格麵聖的,宗庭嶺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童念卻與童子歌的長相並不太相像,似乎更多地遺傳了父親童禦史的特質,濃眉大眼,因長期在海邊大營操練,皮膚曬成了小麥色,身形看起來能破他弟弟兩個,很符合荊州評定英俊男子的標準,與童子歌那種柔美纖細截然不同。
宗庭嶺又想起童子歌姐姐傳聞的傾國傾城的容貌,不禁納悶童家這是什麼血脈,生出來的子女個個相貌出眾。
童念卻不知道陛下又哪根筋抽著了,被瞧的渾身發毛,便率先拱手行禮,朗聲道:“陛下迴京順遂,臣等定當奮力一戰,以報陛下隆恩,護我朝疆土安寧。”
宗庭嶺這才從思緒中抽離,看向童念卻,眼神裏帶著一絲玩味與審視,緩聲道:“童校尉年輕有為,朕很欣慰。你們一家為國效力,朕不會虧待了你們的。”
童念卻聽到“一家為國效力”明顯僵了一下,他當然知道自己弟弟在宮裏當寵妃的事,也知道皇帝是在暗中敲打表示知道自己那個行俠仗義的長姐在幹什麼,現在童家如日中天,大有當年王家鼎盛時期的意思。
童念卻腦子轉得很快,忙謙卑請罪:“陛下,臣深感惶恐。臣雖一心想為陛下分憂,可自身尚有諸多不足。微臣‘長姐’自幼散漫慣了,若在宮中對陛下有所衝撞,還求陛下寬恕。臣亦會時刻反省自身,在北疆加倍努力,不敢有絲毫懈怠,唯盼能彌補臣及家人之過錯。”
皇帝聽著童念卻那言不由衷的話語,心中隻覺好笑又有趣,不禁暢快地笑出了聲。
這童家之人著實有趣,這般能屈能伸的姿態簡直一脈相傳。
既懂得適時地示弱請罪,又能巧妙地表達忠心,童家顯然深諳其道,明白如何在皇權的威嚴之下謀求家族的安穩與發展。
皇帝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目光在童念卻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童校尉不必如此緊張。朕不過隨口一說,童家忠心,朕自是知曉。至於你‘長姐’......他很得朕心,你不必多慮。你在北疆好好表現,日後自有你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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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皇帝美滋滋的迴到皇宮,剛處理完這幾日翰林院給篩選出來的重要折子,皇後便帶著參湯來了。
她蓮步輕移,身後跟著一列宮女,那參湯盛在精致的玉碗之中,熱氣騰騰,氤氳著皇後的一番 “苦心”。
宗庭嶺不過微微抬眼瞥了一下,便又繼續手頭事務。不過是一場走了無數遍的過場戲,每次他外出歸來,皇後總要這般前來,帶著些滋補品,說上幾句場麵上的慰問話,以此彰顯帝後之間那看似和睦的情誼。
然而,今日的情形卻有些不同尋常。
往常皇後送完湯後,略作寒暄便會識趣地告退。可這次,她在宮女將參湯放置妥當後,卻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皇帝終是察覺到了異樣,頭也不抬地問道:“怎麼?皇後還有話要說?你那個弟弟在北疆表現尚可,現在有甘家這棵招風樹在,朕還不至於對端木家有所動作。”
皇後心中暗歎,當年的年少夫妻,如今情分盡失,彼此皆對對方的性情心思洞若觀火。至於那甘家,她心下明白,恐難逃被皇帝卸磨殺驢的命運,隻是早晚而已。
但皇後此來並非意在於此,她亭亭玉立於禦座正對麵,輕聲啟齒:“陛下,您離宮的這段時日,太後那邊……”
宗庭嶺抬眸瞥了她一眼,不耐道:“可是瘋病愈發沉重了?”
言罷,隨手將筆擲於案上,不耐煩道:“皇後是知道內情的,她那兒現在有靜王一個孝子伺候著就夠了。又何必再來朕耳邊聒噪,難道皇後覺得明麵上的孝道沒做夠,還要朕陪著一起再在私下盡孝嗎?”
皇後無語的要命,本來還想迂迴的說,幹脆直說了:“陛下莫要誤會,臣妾不敢妄言。隻是那太後娘娘雖仍瘋癲,卻已神誌漸清,行動自如,且仍居太後尊位。日前竟傳召童貴人前去請安,而後又是雪地罰跪又是責打,甚至還劃爛了他的麵容……”
皇後一邊說著,一邊麵無表情的地盯著皇帝的表情。
隻見宗庭嶺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額頭上青筋開始微微跳動,那憤怒的火焰在他的眼眸中越燒越旺,終於,他怒不可遏地摔碎了茶盞,拍案吼道:
“她怎麼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