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庭嶺微微皺起眉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明顯的失望之色。
他本以為將這些過往之事說與童子歌聽,童子歌會挺樂意聽的呢,怎麼感覺他被嚇到了。
宗庭嶺不禁暗自思忖,難道這世上還有人不愛聽這些宮廷裏的隱秘八卦嗎?
童子歌隻覺得牙根都酸得要命,心裏一個勁兒地腹誹著,到底得是個什麼樣的瘋子,才會覺得這樣充滿血腥、仇恨和折磨的事兒有意思。
前朝舊事童子歌不知道,如今皇帝打著什麼算盤他也不能問。
他隻想著,恐怕靜王要傷心了。
再怎麼不好,也是生他養他的母親。
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怎能無動於衷呢。
宗庭嶺那一番帶著絲絲寒氣、滿是舊事陰謀的話語,說得整個屋子原本的暖意與溫馨蕩然無存,仿佛有一層冰冷的寒霜籠罩在了這小小的空間裏。
可宗庭嶺自己卻渾然未覺,他心裏還惦記著之前被打斷的好事,想著正好借著這會兒功夫,與童子歌纏綿一番,把那日沒來得及進行下去的春事給續上。
童子歌這邊,剛剛被那些可怕的事兒嚇得恐慌勁兒都還沒過去,哪裏還有什麼心思去做那些事,滿心都是抗拒,卻又不敢直接拒絕,隻能硬著頭皮,正準備勉強應付的時候,忽然,一陣急促而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兩人下意識地同時轉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趙公公神色匆匆地快步走了進來。
童子歌見狀,心裏頭第一次覺得有人來打斷這尷尬又緊張的局麵,實在是太好了,暗暗鬆了一口氣。
而宗庭嶺卻是臉色一沉,大聲嗬斥道:“趙慶!你是不是覺著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待得太安穩了?”
趙公公聽到皇帝這滿含怒氣的嗬斥,趕忙 “撲通” 一聲跪在地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焦急地說道:“陛下,實在是要緊事啊,耽擱不得呀!”
宗庭嶺聽他的口氣,滿腔的怒火也不得不強行壓下,他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趙公公,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衫,快步向外走去。
臨出門前,還迴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童子歌,那眼神裏有未竟之事的遺憾,最終還是轉身隨著趙公公離開了。
屋內,童子歌長舒一口氣,雙腿一軟,緩緩坐到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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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要緊事,那確實是十分要緊。
靜王在大齊安插的探子傳來了重要情報,聽聞大齊的皇帝覺得荊州這邊提出的條件是獅子大開口,難以接受,便打算先派遣使臣前來進行說和,試圖減少一些苛刻的條件。
宗庭嶺聽聞此事後,眉頭緊緊皺起,雙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滿臉的疲憊與憂慮。
靜王是自己為數不多能夠確認忠心耿耿的兄弟,而且靜王能力不凡,自然不會讓他真的整日無所事事,這些年暗中安排他去精心培養鄰國的密探。
宗庭嶺信任他,但也並非全權放縱,刺探情報的事向來是個極危險極招恨的活兒。
不過宗庭嶺覺得,他這個弟弟死於美人花下的可能性比死於仇家報複的可能性大。
好在宗懷嵐在後者上的辦事效率很高,這些年帶迴來的情報做了不少貢獻。
如今這大齊密探傳來的消息,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當下的局勢。
靜王見皇兄如此煩憂,趕忙起身,為宗庭嶺倒上一杯熱茶,輕聲勸慰道:
“皇兄莫要太過煩憂了。大齊此番派來使臣談論供奉之事,依臣弟之見,恰恰說明了周將軍身死之後,大齊那邊是真的沒有擅長水師的將領可用了,所以才無奈選擇說和這條路啊。”
宗庭嶺輕輕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地說道:
“其一,周傳策的屍身至今尚未找到,這就意味著他不一定是真的死了,我們切不可掉以輕心;其二,大齊並非沒有水師將領可用。
大齊在東海駐紮的袁家軍,去年剛剛打下了琉球,那袁家的老頭子水戰極其厲害,算無遺策。而且他的兒子,那個小袁將軍更是青出於藍,實力不容小覷。
雖說大齊皇帝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會千裏迢迢地調動袁家軍,但袁老還有個親傳的徒弟,琉球一戰中膽識和計謀都格外成熟了……”
靜王微微點頭,接過話茬說道:
“皇兄所說的可是大齊的太子?
不過,皇兄您也是清楚的,去年那個大齊太子僅僅因為打了勝仗就被調迴京城,即便他主動交出了虎符,可還是被他的父皇軟禁了起來。
依臣弟看,大齊不是沒有良將可用,而是大齊的皇帝嚴飆對這些將領心存忌憚,不敢輕易啟用啊。”
宗庭嶺沉默良久,手指輕敲著桌案,緩緩說道:“沒錯,大齊這些年之所以越來越衰弱,根源就出在那個皇帝身上。
他那疑心病實在是太重,重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忌憚的地步,這些年又沉迷什麼求仙問藥長生之法......
這樣的人,即便坐擁偌大的江山,可內心裏滿是猜忌,行事畏首畏尾,迷信神佛之力,終究是掀不起什麼大風浪的。”
他合上密報,迅速的寫了幾張條子讓人拿下去分派擬定:“讓那使臣來,我倒要看看,那個摳搜的大齊皇帝能把價砍到什麼程度。”
靜王在一旁順著宗庭嶺的意思,連連點頭,一臉讚同地附和道:
“皇兄英明,那大齊皇帝哪能與您相較,您能在這十幾年間,讓荊州的疆域不斷開疆擴土,日益壯大,靠的可不就是知人善任、用人不疑。
您對手下的臣子們給予充分的信任,臣子們自然也都願意為您效犬馬之勞,如此上下齊心,咱們荊州才能有如今這般興盛的局麵。”
宗庭嶺正寫著詔令,聽完靜王這話,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緩緩抬起頭,看著靜王,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好笑的神情,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又在這兒拐彎抹角地自己誇自己了,還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以為朕聽不出來?”
靜王一聽,臉上露出一副無辜的模樣,笑著迴應道:“皇兄這話說得可就冤枉臣弟了,臣弟這分明是真心實意地在誇皇兄您是位難得的明君,這可都是心裏話,絕無半點虛假。”
宗庭嶺笑著伸出手指了指靜王,說道:“你啊,從小就變著花樣恭維朕。”
說著,臉上還帶著笑意,可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就想起了方才跟童子歌說起的關於太後的那些話,那笑容瞬間就凝固在了臉上。
他微微抬眼,看著眼前這個弟弟,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緩緩開口道:
“母後最近又開始神誌不清了,時常嘴裏念叨個不停,總是念叨著你呢,你一會兒別出宮了,過去看看她吧。”
靜王聽聞這話,緩緩抬起眼簾,眼中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很快又恢複了常態,語氣平淡地說道:“皇兄這是說笑呢,太後娘娘平日裏哪會念叨臣弟,許是又念著…… 那些故人了吧。”
宗庭嶺聽到了自己滿意的迴答,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隻是輕輕揮了揮手,說道:“嗯,退下吧,記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