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的眼眸曾被點亮過兩次。


    第一次是繁星六歲那年，那是她第一次被父母領著進入中央天文臺。透過天文臺頂層的巨大透明圓球狀穹頂，繁星的眼眸被漫天星辰點亮了。


    “星河映塵世，繁華覆千裏。”


    她的名字便取自於此，既是父母對星空的無限憧憬，也是對繁星的美好祝願。


    斯炟傑澤星的人們三代以上皆知天文，世代仰望星空，曆代記錄星體的運行軌跡，繁星的父母更是繼承了斯炟傑澤星祖先的天賦，在天文上有著極大的造詣。繁星的母親：阿爾及利婭，糾正了古籍中不少關於星星位置和重複命名的謬誤，並又發現了多顆新的星星。繁星的父親：科拉瑪伊，他的家族曾修建中央天文臺，而他又對自己家族留下的天文望遠鏡進行改進，能夠看到更加遙遠宇宙的星星。兩人都是斯炟傑澤星人們公認的權威，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兩人自然也在星河的見證下相愛了，很快繁星攜著流星的祝福誕生了。


    繁星六歲生日那年，父母一人牽著她的一隻手，一同帶領繁星認識了他們一族存在的意義。尚且年幼的繁星聽不懂研究員口中複雜的公式，也看不懂滿地胡亂的草圖，也不理解父母對她語重心長的囑咐。


    她隻知道，那晚穹頂外星河滾燙，似仙女無意潑灑的不盡珍珠，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夜空。她幼小的心靈認識到父母和大家在做一件多麼美麗又偉大的事情。


    第二次是繁星12歲那年，中央天文臺的大火，隨著天文臺裏精密的儀器、精美的星象儀和樓頂的巨大穹頂隨著高溫而爆炸形成的絢爛火花又一次點亮了繁星的眼眸。


    那天神使降臨斯炟傑澤星，人們恭迎神使降臨。


    “你們知道守望星嗎？”神使發問。


    “守望星同我們一樣，乃是創世神的眷族，負責守護創世石板，守望未來，而我們負責守候星空，記錄過去。”科拉瑪伊迴答。


    “我問守望星，並非守望一族。”


    “守望星本應每88年迴歸一次，可距離上次記錄的時間已經過去103年了，此事非同小可，神使此次前來的目的也是為此吧。”阿爾及利婭說。


    神使輕笑，阿爾及利婭不解：“就不會是你們的記錄出錯了嗎？”


    “嗬，神使說笑，我族隸屬創世神千年，記錄次次可循，不可能有誤。”阿爾及利婭說。


    “守望星毀滅了。”神使說，平靜又淡然。


    “您說什麼？”科拉瑪伊問，並握緊了妻子的手。


    “守望星毀滅了。”神使再次重複，和上次的語氣無差。


    人們一片嘩然，竊竊私語聲蔓延開來，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得。


    “您是要我們記錄下來嗎？”科拉瑪伊將妻子護在身後，“那麼請告知我們具體時間，我們會自行核對，如無誤便會記錄下來。”


    “不必了。”神使說，“以後你們也不再需要觀星了。”


    晴天霹靂一般，震驚了在坐的每一個斯炟傑澤星人民。


    “我們隸屬於創世神，隻聽從創世神的命令。”阿爾及利婭不卑不亢地說，“除非創世神親自下達神諭，否則恕難從命。”


    “你們已經隸屬我黑暗神使了，這是通知，不是詢問。”神使說。


    “開什麼玩笑！”阿爾及利婭正準備好好理論，卻被科拉瑪伊製止住了。


    “那麼為什麼創世神沒有下達神諭呢？”科拉瑪伊問。


    “創世神的意誌並非你我所能隨意揣測的。”神使繼續平靜地說著，“守望星既然已經不在了，那麼過去也就沒有意義了，你們不需要再數星星了。”


    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包括阿爾及利婭，大家心裏都清楚，創世神已經多年不再迴應他們，這些年消失的星辰也不在少數，隻是大家一直在做一廂情願的等待罷了。


    “三天後，我會再來，我希望你們能有一個眷族該有的樣子。對了，我討厭沒有意義的東西，尤其是徒有其表的東西。”神使言罷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中央天文臺便離去。


    “這算什麼？”阿爾及利婭緊緊抓住科拉瑪伊的雙臂，眼泛淚光，科拉瑪伊一把把阿爾及利婭攬在懷裏，讓她的腦袋靠著自己的肩頭，背對著他們身後同樣迷茫不解的人們。


    “我們除了觀星還會幹什麼？”阿爾及利婭伏在科拉瑪伊的懷裏問。


    “我本能親手記錄守望星的再次迴歸，記錄星辰是我們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使命，中央天文臺是我們一磚一瓦建起來的，裏麵的書籍是……繁星她……”阿爾及利婭哽咽了。


    “我知道。”科拉瑪伊溫柔地看著懷中的妻子，又望向浩瀚無垠的天穹，“漂流星、守望星、雷王星，我們也難逃一劫。”


    繁星這些孩子們正值懵懂的年紀，並不知道神使的降臨意味著什麼，他們不解大人們這幾天都在忙活什麼，父母為什麼整日抱著文書來迴奔走，大人們為什麼不再允許他們進入天文臺，家裏為什麼有關星星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怎麼都神情嚴肅地進進出出中央天文臺。


    神使當晚如期而至：“看來你們沒有做好準備，真令人失望。”


    神使話音未落，中央天文臺轟然燃起大火，繁星遠遠地望著，像是天上的星辰墜落人間。


    科拉瑪伊和阿爾及利婭挽著手盛裝走來，這是他們的研究成果被大家認可時穿的衣服，是他們一生中最驕傲的時刻。


    “利婭，覆巢之下。”科拉瑪伊轉頭看向妻子，兩人眼神交匯，目光如炬，又一同望著人群中的繁星，兩人眼裏像是未燃盡的焰火般璀璨，連頭頂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阿爾及利婭的另一隻手搭上兩人緊緊挽住的雙手，又望向一片火海的中央天文臺。


    她笑了，粉色的長發隨著晚風飛舞，藍水晶般的眼睛被火光染成了金色。科拉瑪伊也笑了，兩人最後一次相擁，阿爾及利婭提起裙擺，隨後從容地穩步挽手走進火海，火焰吞沒了兩人的身影，接著又有些穿著精致的人也隨著夫妻二人的腳步，一同走進燃燒的中央天文臺。他們有的也是有著美滿家庭的父母，或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又或是垂垂老矣的智叟。透過穹頂，人們仿佛看到他們在火海中、星空下悠然起舞，他們帶著自己的夢想與驕傲永遠融入了這片星河。


    他們不在乎創世神的迴答，也不在乎神使的賜福，他們是學者，他們隻在乎真相，如果他們不能記錄真實的曆史，那麼他們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裏？他們世世代代所堅持的又是什麼？創世神已經沒法迴答他們，他們要給自己一個答案。


    濃煙、火光、爆裂聲吞沒了人群的唿喊，隨著穹頂的碎裂，斯炟傑澤星人們的驕傲也隨之逝去了。


    繁星緊握著父母留給她的吊墜，淚水奪眶而出，望著火光衝天的中央天文臺，哭喊聲是那麼縹緲。


    星河依舊滾燙，隻是繁星沒機會再去書寫屬於她的夢想了。


    大火熄滅，滿地殘垣，多少古籍、儀器、期盼和憧憬隨著大火化為灰燼，曆史化為烏有。神使滿意的離去了，自此宇宙間又多了一個黑暗神使忠誠的眷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