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就在李芳一籌莫展之際,縣丞去而複返。
“今日晌午,卑職與主簿、典史等縣中吏員,在城中備下了一桌酒宴,不成敬意。”
“屆時,本地的幾位鄉紳也會到場,他們都想見見您。”
“請務必賞光!”
按理說,新官到任,這種揮灑感情的酒局,是必不可少的。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際,大家開懷一笑,再互相吹捧幾句,就產生了感情基礎。
有了這層關係,作為地方主官,以後辦起事來,才會順風順水,暢通無阻。
李芳雖還年輕,但畢竟做過相府公子。
在京城時,對這種官員之間的往來方式,以及其中的目的和動機,早已了然於胸,司空見慣。
不過,眼下他剛剛接手縣令,很想大展拳腳,有一番作為。
但麵對縣衙的財政問題,深感力不從心。
比起參加酒宴,大吃大喝,與縣裏的地頭蛇迅速打成一片,他還有件更要緊的事。
“多謝美意,本官心領了!”
“勞煩你代為轉告一聲,酒席我就不參加了,讓他們吃好喝好。”
這種約定俗成,再正常不過的邀請,縣丞根本沒想過會遭到拒絕,當即有點摸不著頭腦。
麵前之人,乃是混過京城的官宦子弟,頂級權貴。
自幼耳濡目染,應該對官場上的人情世故,交際往來很了解才是,怎麼如此固執?
難道說,是自己表現出的誠意還不夠?
在原地愣神了片刻,他接著又說。
“大人,今天這桌酒席,就是專門為您準備的。”
“無非是喝酒聊天,與縣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認識一下,有利於日後的工作開展。”
“您要是不去,我們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如此苦口婆心,李芳仍舊拒絕。
“抱歉,本官現在要迴家一趟,實在不能相陪!”
“改天吧,改天我請你們。”
說著,信步走下大堂,離開了縣衙。
“這......”
縣丞一臉無奈,但事已至此,隻能作罷。
就算邀請不成,被駁了麵子,也不敢有絲毫怨言。
誰讓人家頭上有個做過宰相的老爹,又是皇帝欽點的縣令,更是他的直屬上司。
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隨便說句話,動動手指,就夠他這個小小芝麻官喝一壺的。
歎了口氣,縣丞隻好壓下心中情緒,去通知酒席取消,各迴各家......
......
“爹,我迴來了!”
剛進家門,李芳連官服都來不及換,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整個人神情萎頓,垂頭喪氣。
而李善長卻瞇著眼睛,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下,品嚐著侍妾泡的香茶,悠哉遊哉。
“怎麼了?”
“你不是終於得償所願了嗎?”
“新官上任,滿麵春風,應該開心才對。”
“早上還躊躇滿誌的,這都沒到一天,怎麼就成霜打的茄子了?”
李芳聞言,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別提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穿官袍,不知道縣令難當啊!”
“我今天翻了下錢糧賬冊,定遠縣何止是窮,簡直是窮得叮當亂響!”
“不,連叮鐺都沒有!”
說到這裏,他格外加重了語氣,強調了自己麵臨的窘境。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錢,何況縣令老爺呢?
“整個縣衙,隻有一千多貫錢,百十來石糧米......”
“這點家底,可是夠寒酸的!”
“恐怕用不了幾天,我這個縣令,就要帶著衙門裏的官差,到街上要飯了。”
聽到兒子自嘲的話語,李善長並未打斷,讓他繼續說下去。
“爹,我看我壓根不是做官的材料。”
“還是遞交辭呈,迴來和你一起開荒種地吧......”
至此,李善長會心一笑,坐到了兒子身旁。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離開朝堂,告老還鄉了吧?”
“想要做個好官,哪有想的那麼容易?”
“何況,你才是個地方上的七品縣令,困難程度遠不如朝堂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稍不留神,身家性命就得全賠進去......”
說出了內心所想,李善長忽然話鋒一轉,接著又道。
“不過,你還年輕。”
“現在就輕言放棄,太早了點。”
“再說了,你這個官是皇帝看在老爹的麵子上特封的,剛當了一天,就鬧著要辭官。”
“這事要傳出去,我的老臉往哪放?”
李芳皺著眉頭,仍舊一副苦相。
“爹,我也不願意當縮頭烏龜,但條件不允許啊!”
“縣裏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我又沒有點石成金,憑空變出錢的本事。”
“要有這能耐,誰還當官啊?”
聞言,李善長忍俊不禁。
“怕什麼?”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實在不行,還有我在背後幫你出謀劃策。”
不料,話音剛落,李芳眼前忽的一亮。
“爹,就等您這句話了!”
“您可一定得幫我啊!”
突然的轉變,令李善長始料未及。
旋即恍然大悟,自己馬失前蹄,差點被算計了。
打從剛進門開始,這小子一個勁兒的哭窮賣慘,全是演戲。
目的就是找他出主意,解決縣裏的財政問題。
可謂處心積慮,用心良苦。
值得高興的,兒子終於改掉眼高於頂,端著架子的壞毛病,懂得向人虛心求教了。
但剛才險些被忽悠的事,不能那麼算了。
隻見他歎了口氣,故作為難的道。
“可當縣令的是你,領朝廷俸祿的也是你。”
“老爹我賦閑在家,一心淡出俗世,無憂無慮的度過晚年。”
“要我幫忙,總要憑點什麼吧?”
李芳無奈,隻得苦苦央求。
“爹,我才剛剛上任,俸祿還沒發,吃穿用度都靠著家裏,連這條命都是您給的。”
“兜裏那三瓜倆棗,估計您也瞧不上眼。”
“要不,作為迴報,我給您洗一個月腳如何?”
誰知,李善長輕輕擺了下手。
“兩個月,少一天免談!”
為了保住得來不易的縣令,日後做出一番成績,李芳也是拚了。
狠下心來,一咬牙。
“好!兩個月就兩個月!”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