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林子裏轉(zhuǎn)了一圈，迴來的時候曲正肩上已扛了個巨大的蜂巢。


    些微甘甜的氣息從其上傳出，趙岷忍不住打量了幾眼，道：“這是欽原鳥蜂巢？那種體型的兇獸真也會和普通蜜蜂一樣采花釀蜜？”


    顯然他也不了解，趙村的記錄中甚至都沒有。因為哪怕是能跟五級兇獸掰手腕的虛境武者，也不會去狩獵欽原鳥，又沒肉，又兇險。


    如果不是獵獸圖鑒中提及，曲正也不知道還有欽原鳥蜜這種能解絕大多數(shù)毒素的寶物。


    而一旦知道，尋找它倒不算什麼難事了，畢竟欽原鳥並非是肉食性的兇獸，那天襲擊曲正，隻能是因為曲正無意中闖入了它的領(lǐng)地。


    中毒那時候擔心時間不足，自己在昏迷之前找不到蜂巢，但蘇醒後布置陷阱對付豺山的當口，他順便搜尋了一番，便成功地尋到了。


    “是啊，我也很驚奇。”


    眼見曲正嘴裏說著驚奇，表情卻沒什麼迴饋，趙岷抬頭望了望夜空，落寞的神色一閃而過。


    “小澈小時候是和我無話不談的，但我好像很多年沒有和小澈一起走一段夜路了。每天不是巡山驅(qū)逐高等級的兇獸去往深山，就是驅(qū)趕一些合適的對手到小澈那裏。”


    他說道：“其實小澈可能隱隱有過察覺了吧，尤其是趙峰那個憨貨，告訴他別總是用同一套詞激勵小澈，多少也該換一換方法。”


    “……你更該讓趙江改一改。”


    “那孩子……哈哈哈。”趙岷苦澀一笑：“他是沒辦法改的。”


    似乎不願意多提趙江，趙岷岔開話題道：“話說迴來，你現(xiàn)在的力量、速度，都早已經(jīng)超過了正常三足、四足武者的範疇，身體強度足夠支撐你承載意誌的力量了。


    以前小澈離那還早，所以我沒怎麼教過他，但現(xiàn)在……要我給你講講意誌虛境之後的修行嗎？”


    曲正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抽出獵刀一甩，黑夜中那刀芒就像一道閃電，噗地釘中幾十米外隱藏在雪堆後麵的一道身影！


    【獸種：蝮虺（hui）】


    【狩獵等級：二】


    【特性：外形似蟒蛇，鼻上有尖刺，刺中帶毒，可根據(jù)環(huán)境輕度改變皮膚顏色，皮膚硬度較高。】


    【收錄（1/1）：體質(zhì)+2】


    【……略】


    “……倒是要請岷叔教我。”


    眼見曲正一邊說著，一邊去收迴獵刀，拖上蝮虺的屍體，沒發(fā)現(xiàn)蝮虺的趙岷神色略異，片刻哈地笑了：“能聽你叫聲岷叔可真不錯。”


    趙岷略做沉吟，道：“虛境武者分兩派，一為人身，二為獸形。


    人身便是在掙破意誌樊籠時，將意誌凝為自身形象，形成虛影護在身後，獸形便是在破籠的時候?qū)⒁庹I凝為了某種兇獸的形態(tài)。


    兩者凝成幾率在五五之數(shù)，與其有關(guān)聯(lián)的，大概隻有人的性格。


    像我，穩(wěn)重、聰慧，破入虛境時獲得的便是人形。你峰叔，莽撞直率，當初覺醒的便是獸形。”


    哈，自己誇自己？


    趙岷哈哈大笑了兩聲：“突破意誌虛境後武者的全方位素質(zhì)都會得到巨大提升，但相對來說，人形更長於技巧、籌謀，獸形則更加一往無前，力量、防禦更加突出。


    它們兩者繼續(xù)修行，所使用的方式也並不同，人形修……”


    下山的路比上山路好走，途中偶爾遭遇兩隻獸，也都是狩獵等級三以下，被曲正輕易結(jié)果了性命。


    趙岷便一路講解，仔仔細細地說明著他對於虛境的體悟與所知。


    直到來到山腳，趙村遠遠地出現(xiàn)在兩人的視線裏，他剛好說完。


    “嗯，差不多就這些了，其他的需要你自己領(lǐng)悟。”趙岷忽然抬起手，拍了拍曲正沒扛蜂巢的那邊肩膀：“還有幾天前切磋時，我給你演示的一些虛境後的武者技，都等你突破虛境後再慢慢練習吧。”


    他情真意切，如親人良師。


    曲正感覺到了些許古怪，如果是表演的話，趙岷的演技絕對是影帝級別，但如果不是表演，他憑什麼對不是趙澈的自己‘掏心掏肺’？


    “謝了，岷叔。”他沒有放下防備，但猶豫了下，還是道了聲謝。


    趙岷一怔，哈哈大笑，揮手道：“去吧去吧，叔就不和你一起進村了。哦對了，關(guān)於你離村出走的事，我給大家的解釋是你發(fā)現(xiàn)了那兩個老東西的作為，怒而離村。


    現(xiàn)在這個時間，應該還有一些人沒睡，去接受村民的安慰吧，也可以盡情地斥責那兩個老東西！”


    曲正望了望燈火稀疏的小村，點點頭，又一次迴到了趙村。


    踩在被除過雪的青石板路上，他心緒略微起伏，又很快平息。


    第一個遇到的人是趙峰。


    “小澈？小澈！哈哈哈，你平安迴來了！”萬年不變扛著巨木的趙峰大笑道：“是趙岷把你找迴來的還是你自己迴來的？哈哈，不重要，迴來就好，安全迴來就好！


    昭老頭和時老太做得確實太過分了，你放心，峰叔已經(jīng)狠狠地罵過他們了，要不是看他們的年齡實在吃不起拳頭，峰叔都揍他們！”


    響亮的嗓門又吵到了睡在青石板上的趙嶽，他翻身撓了撓屁股。


    緊跟著登場的是二號選手趙江和三號選手趙泣。


    “哼，廢材就是廢材，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了！我早就看出昭太爺和時太奶精於算計，也隻有你這種廢材才會中計！”趙江穩(wěn)定發(fā)揮。


    趙泣跟著安慰：“哥～小澈才剛迴來，別這麼說，風雪夜裏上山，一連四天沒迴村，大家都擔心死了。看小澈的樣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不過能在山上生存四天還平安歸來，小澈果然是最棒的！”


    被他們聲音驚動，又有幾家?guī)讘魶]睡的走出了家門。


    “小澈迴來了？”


    “好啊，平安迴來就好！”


    “天啊，好大的一條蟒蛇，雪夜上山還能打到獵物？”


    “提什麼獵物？小澈的獵物大部分都被那兩個老東西騙了，我提議這個冬天，包括明年春天，小澈打到的所有獵物都不用再分！”


    “嗯！我支持——”


    村民們熱情地歡迎著曲正的歸來，鮮活的與山中截然不同。


    曲正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拖著獵物扛著蜂巢迴家。


    而在自己家門口，他見到了兩張憔悴又蒼老的麵孔。


    昭太爺和時太奶。


    兩位老人家最近幾天應該沒吃好飯，也當然吃不好飯，在村民們的監(jiān)管下，他們根本不敢動曲正家的東西，隻能以儲糧充饑。


    餓不死罷了，生活水平和以前相比可謂是直墜到穀底。


    短短四天，昭太爺?shù)娘E骨都有些突了出來，也添了黑眼圈，顯然被罵得有些睡不著覺。


    老太太就更加沒精氣神了，仿佛一下子又蒼老了好幾歲。


    “你們兩個攔著小澈幹什麼？小澈，咱們可不原諒他們！”


    “對……”


    趙峰的大嗓門獲得一致認同。


    老頭卻不看那些村民，隻眼巴巴望著曲正，忽地抬手，重重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啪！


    “阿澈，太爺真不是人啊！”他的聲音帶著沙啞哭腔：“看你年齡小、人憨厚，就利用你對我們兩個的尊重、不停地騙你獵物。


    過去的事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也實在是……餓怕了啊！”


    “雖然現(xiàn)在趙村有些沒落了，但周邊的環(huán)境還算是穩(wěn)定。可太爺太奶小的時候，周邊的高等兇獸眾多，趙村可真是在與天爭命！


    來之不易的食物，大部分都要供給那些武者叔伯，讓他們保持著戰(zhàn)鬥力，而我們這些孩子……一天能吃上一頓，就已經(jīng)是幸運了！


    我四個哥哥，三個姐姐，加起來餓死了四個，其它三個也都在二十來歲的時候就打獵死在了山上。


    嚇怕了！餓怕了啊！手裏頭沒有吃的，我是整夜整夜睡不著！”


    他顫巍巍地抬起手臂，抹了一把眼淚：“當然，太爺說這些沒指望得到你的原諒，就是……就是希望你好好的，保重身體。可別因為我們兩個沒出息的老東西再跑進山，萬一出了什麼事，不值啊！”


    他嗚嗚低哭起來，一邊擦眼淚一邊偷瞄著曲正的反應。


    “昭太爺，時太奶，我累了，其他事我們以後再說吧。”曲正繞過他們迴家：“你們也早點睡。”


    “哎……哎！”


    老頭答應著，和老太太一起目送曲正進了屋，兩位老人才相互攙扶著，迎著其他人嫌棄目光迴家。


    關(guān)上家門，老太太便立刻擔心地低聲問：“阿昭，你看……小澈真的能原諒我們嗎？”


    “一定能！”老頭確信道：“那孩子善良，沒聽他最後還關(guān)心我們呢，讓我們早點睡嗎？隻要我們多道幾次歉，實在不行，老頭子給他下跪，他不可能不管我們！”


    老太太鬆了口氣：“希望是這樣吧，不然這日子真沒法過了，都怪趙岷那個混不吝的貨色，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fā)現(xiàn)咱們……”


    “哼……”老頭亦不爽輕哼，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等著，阿澈最好說話了，最多三天，他還得主動把吃的給我們送過來！”


    “你現(xiàn)在不說阿澈是‘怪’了？”


    “我那就是腦子一抽……”


    家中，曲正坐在桌前，迴想剛剛的一幕幕，隻覺得有些好笑。


    弄來弄去，在這趙村裏，他敢確定絕對沒‘問題’的兩個人，竟然隻有這對缺德的老人家？


    他們可壞得太真實了！


    好吧，在有能力走出這片大山前，我能接觸到活人的地方隻有趙村。既然被找了迴來，想避也無法避開，接下來我倒要看看這個村子裏到底隱藏了一些什麼牛鬼蛇神！


    先好好睡個覺。


    和豺山戰(zhàn)鬥的疲憊湧來，曲正簡單收拾，就躺在了木板床上。


    說來諷刺，明明迴了‘家’，他睡得卻沒有在山裏安穩(wěn)。


    一夜睡眠極淺，還做了一些光怪陸離的夢，第二天天剛拂曉，曲正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阿澈！阿澈！快醒醒！”


    老頭的聲音迴響，語氣裏帶著比昨夜更加急促的哭音：“快醒醒啊，阿澈，出大事了！”


    曲正皺眉，翻身下床開門。


    “怎麼了，昭太爺？”


    老頭囁嚅了一下。


    “趙岷，是趙岷……”


    “他……死了……”


    曲正瞬間怔住。


    “……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