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人家門口,走到村中的秦一立刻迎來了幾十雙目光。
“真的是外來者……”
“他是怎麼過來的?!”
“我隻從村裏的書藏中了解過外麵的世界,不知道現(xiàn)在……”
飄飄灑灑落下的雪不能阻擋村民們對於外來者的警惕和好奇,而迎著這些直率的打量眼神,秦一泰然自若,以輕輕點頭問候迴應(yīng)。
但忽然間,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某些不同尋常的事,眉頭輕鎖,身上那威嚴(yán)感加重,目光在每一名村民的身上短暫駐留,又望向趙峰,望向身後慢了幾步跟上來的曲正。
奇怪。
未等趙峰引路,他便自顧自地朝著村子中心方向走了出去。
趙峰一怔,連忙跟上,村民們的目光也追隨著他們。很快來到村子正中,那塊據(jù)說以武聖趙景兵器所化的石碑前,秦一神色鄭重,細(xì)細(xì)觀察那刀刻斧鑿般的十個大字。
‘人的意誌,是沒有極限的!’
這句話是武道至理,即使過去147年,也未曾改變過。
隻要破入虛境,即使死亡,意誌也能留存很久,留下許多存在過的痕跡。而武聖之意,更是能改塑一片土地,讓荒蕪之所成為修行聖地,讓兇獸們不敢觸及分毫。
千百年來,人類先輩就是以這樣的方式一點一點地在荒野中開辟出了人類生存的土壤。
在他的感知下,時隔147年,武聖趙景之意仍然凝實堅韌,由此碑而始,如蛛網(wǎng)一般籠罩在趙村上空,又細(xì)致地庇護(hù)在每個人身上。
這種形態(tài)的留存意誌就連他都沒有見過,但也正常,三華國有史記載以來,總共才多少武聖?這些武聖又有幾位是在死亡時將意誌轉(zhuǎn)為庇護(hù)一方土地的死意,而非努力留存著自己的一分神智?
趙景武聖,讓後輩敬仰。
秦一深深一躬到底,拜祭著。
可奇怪的是,那如蛛網(wǎng)般、細(xì)致地庇護(hù)在趙村每一個人身上的武聖之意,卻唯獨漏了幾個人。
剛剛的那兩位老人。
還有……
他直身後轉(zhuǎn)頭,目光落在曲正臉上,他們有什麼不一樣嗎?
咦,還有一個。
曲正剛因秦一的再次打量感到些微困惑,就見秦一的目光又落在另一邊,隨即抬腳走了過去。
他順勢望去,隻見秦一去往的方向正有一人酣睡在青石板上,任雪花飄落,也沒有驚擾他的美夢。
趙嶽。
咦?他?
曲正於同時想到,今早趙岷的葬禮,這懶漢似乎都沒有參加!
趙峰的神色中則露出一絲錯愕與緊張,連忙跟了過去,道:“秦一前輩,那是個好吃懶做的混蛋,您不用理他,他凍不死的。”
秦一隻揚(yáng)揚(yáng)手,步子不停地走過去,對著趙嶽道:“既然沒有熟睡,何必佯裝入夢呢,年輕人。”
趙嶽睜開了眼睛。沉默片刻,他破天荒般地坐了起來,歎氣道:“今天真是不讓人睡個好覺了。”
言談舉動間,曲正第一次從趙嶽身上感受到了別樣的氣質(zhì),他眼神微動,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一直下意識地忽略了這個懶漢。又或者說異常的地方太多,他下意識覺得在這樣的村子裏有一個懶漢是正常的了!
隻見趙嶽坐在石板上,仰頭望著秦一,問:“秦一前輩,是嗎?既然不讓我繼續(xù)睡,我也正好有個問題想要問你。您說,如果有個人犯了錯,一個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bǔ)的過錯,他該怎麼辦?”
秦一不假思索便道:“我在我西伯武堂中,便主管戒律、刑罰。
年輕人行差踏錯,再是正常不過。但根據(jù)情形,有心無心,又可將過錯分成幾種情況。
若是無心之失,訓(xùn)誡、教誨,引導(dǎo)年輕人改正,這是我的職責(zé)。而若是有心之過,則鞭打、責(zé)罰,甚至嚴(yán)重者,會被我逐出武堂,乃至直接廢除武道、清理門戶!”
說到這裏,這位麵部表情似乎從不會發(fā)生變化的威嚴(yán)前輩隱隱有了一絲別樣的情緒:“我曾經(jīng)有一親傳弟子,視其為親子。但或許是我過於驕縱,他便主動行下了一件惡事,被我親自打斷了雙腿,廢除了他的武道未來之路。”
趙嶽對這迴答不甚滿意:“有心之過,無心之失,都會帶來不好的結(jié)果,為什麼人們總會對有心之過嚴(yán)格,對無心之失寬容呢?我覺得是一樣的,一樣的啊。”
呢喃著,他重新躺迴地上,翻了個身,不理幾人了。
曲正望向趙峰,小聲問:“峰叔,嶽叔這是……”
趙峰神色變了變,把曲正拉到一旁,道:“有一件事……很少人知道,叔告訴你,你也別往外說。當(dāng)年在山中尋得寶果黃棘的,其實就是趙嶽,沒有誰怪他,但這些年來,他一直自己無法原諒自己。”
寶果黃棘?
那個服用後提升武者精力、力量,卻暗藏絕育效果的山中奇珍?
讓趙村在二十年前不得不冒險闖山、導(dǎo)致衰敗的罪魁禍果!
曲正忍不住又望了趙嶽一眼。
秦一則搖頭說道:“意誌囚籠可破,心之囚籠難解,而若心囚困身,便是最難解脫,可惜了。”
我也一樣。
他依然沒有找到武聖之意唯獨不去籠罩、庇佑四人的原因。
如果說那兩位氣血已枯敗的老人和眼前之人有共同點,都是失去了武道進(jìn)取之意的武者,那身邊的少年又是怎麼迴事?武聖之意,果真難以洞徹。說來這份細(xì)致如絲的庇護(hù),又有什麼作用呢?
他保留著幾分疑惑,隨趙峰一起去往村東的陵墓,祭拜先輩。
隨即又去趙村藏書的地方,閱讀了幾份趙村這百多年來先輩們一點一點刻錄的竹書,麵露驚歎。
“這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在群山之中生活147年,你們對於兇獸的了解、記錄要遠(yuǎn)在我們之上。這裏麵記載的某些兇獸,甚至連我都沒聽說過,其中的一些秘寶,我也從來沒有見過!”
說著,他眼神中又略有惋惜。
這些珍寶藏於山中,真不知是否能有一日、有人能將他們帶迴三華國。如果失落在山中,那不止是趙村的遺憾,更是人族的遺憾!
想著這些,他目光又落在曲正身上。與在床上那粗略觀察不同,曲正跟在他身邊這麼長時間,行走坐臥,讓他有了更細(xì)致的了解。
甚至讓他隱隱覺得驚歎。
他這一生也從未見過破入虛境前的武者能有曲正這般體魄,這種先天資質(zhì)若是被西伯武堂發(fā)現(xiàn),招收弟子的那些小子估計都會瘋狂。
或許有一天,這孩子可以?
剩下的這些天,我或許……
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陣急促的聲音打破了藏書室中的安靜。
“趙峰!出事了!西山的兇獸有了異動,似乎有大量的兇獸正在匯聚,目標(biāo)……很可能是村子!”
趙峰一愣,勃然色變。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