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段,一般無二。
便是身上的穿著也格外相似,唯一缺少的就是那一巾麵紗。
小姨子?
饒是十五年來,宋言的心性早已波瀾不驚,此時仍舊忍不住呆呆望著麵前女子,連見禮都忘了!
洛家三兄弟原本隻是厭惡宋家無恥,對宋言並無惡感,可眼看宋言這般模樣,感觀也是直線下降。
“宋言,不得無禮。”宋鴻濤麵目陰沉,這小兒子當真是缺乏教養,不知禮數,大庭廣眾之下盯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同登徒子何異?
果然是庶子,上不得臺麵。
洛天衣亦是秀眉微蹙,眼眸輕抬:“有事?”
聲音略微沙啞,帶著一點禦姐腔。
宋言則是稍稍吐了口氣,聲線不同,山洞中的白衣少女聲音清冽如甘泉,應當不是同一人:
“是在下唐突了,二小姐勿怪。”
洛天衣瞥了一眼宋言,收迴目光神色平靜,並無絲毫異常。
這隻是小小插曲,眼見事情揭過,大夫人楊氏滿臉堆笑道:“三位公子,二小姐,這就是我家宋言……說一句儒雅清秀一表人才絕不為過,這孩子打小就聰明,學富五車,雖是姨娘所生,但我也一直當親兒子照顧。”
宋言垂首,並未搭話,心中卻是忍不住腹誹:親兒子?誰家親兒子被囚禁在後院,九年不得踏出院門一步?誰家親兒子會時不時下毒,千方百計想要弄死?
眼看洛家四人都未吭聲,楊氏略感尷尬:“而且,宋言可是福澤深厚之人,小時候和梅姨娘誤食毒果,梅姨娘變的癡癡傻傻,宋言不過三五日就已經恢複正常,幼年時突發高燒驚厥昏迷,不過睡一覺的功夫,又如常人一般。”
“若是宋言嫁入洛家,說不得真能將大小姐身上的病給衝走了……”
楊氏吧啦吧啦誇了一大堆,心中卻是恨得牙根癢癢,可不是福澤深厚嗎,數次下毒,毫無用處,故意讓生病之人送飯將病氣過給宋言,沒有府醫開藥,本以為必死無疑,結果不過兩三日,又活蹦亂跳。
命硬的嚇人。
這對不希望國公府有任何庶出少爺的楊氏來說,簡直就是梗在心頭的刺,別提有多不痛快了。
楊氏還想說些什麼,洛家大公子洛天樞已然起身:“宋公爺,大夫人,這件事情我等還需迴去稟明家母,一切由家母決斷。”
洛家四人齊齊起身拱手,明顯不想多呆,也沒再多看一眼宋言。
他們此次過來,本就隻是為了看看這宋言品性究竟如何,若是一良人,嫁入洛家倒也不錯,雖不相信衝喜之說,但萬一成了呢?
即便是衝喜失敗,洛天璿去世,也不會虧了宋言。
可目前來看,這宋言已然失格,尚且年幼卻已然有了登徒子的風範。
爛船還有三斤釘,雖然洛玉衡的名字已經從皇家玉蝶中逐出,洛家並無任何爵位在身,但長公主家大業大,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入贅的。
“言兒,你去送送……”
宋言垂首稱是,跟在洛家幾人身後。
“這宋家當真無恥,居然妄圖用一介庶子來代替嫡子?長姐雖然病重,那也是洛家的嫡長女,豈是一個庶子配得上的?”
剛出國公府大門,洛家三公子洛天陽就冷言譏諷起來,原本他還覺得宋言有些可憐,可自從這家夥傻傻盯著二姐之後,些微的憐憫登時煙消雲散,這家夥莫不是打算嫁入洛家,在長姐去世之後順勢迎娶二姐吧?做什麼春秋大夢,二姐仙人之資,又怎是這登徒子有資格惦記的?
倒是大公子洛天樞瞪了洛天陽一眼,示意他少說話,旋即看向宋言,眼神中微帶歉意,畢竟自家二妹天生麗質,見過二妹的男子幾乎都會露出同樣的表情。更何況,他觀宋言當時雖盯著自家二妹,但眼神中並無淫穢,更多的是震驚。
雖說宋言隻是庶子,但洛天樞仍舊彬彬有禮:“我家三弟心直口快,九公子莫怪。”
宋言輕輕一笑:“無妨。”
他扭頭看了一眼,國公府門口已有一些距離,守門小廝當是看不到這邊動靜,抿了抿唇,宋言衝著衝著洛天樞伸出右手,掌心中赫然是幾枚白色的片狀物。
“九公子,這是何意?”洛天樞有些詫異,問道。
其餘幾人也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此物,一日兩次,每次半片,三日之後肺癆之癥可緩解,兩年或可根治。”宋言緩緩說道。
此言一出,眾人麵色皆變。
自古以來肺癆都是不治之癥,一旦染上,性命不過一兩年,也就洛家家大業大,砸進去數不清的銀錢尋醫問藥,更有高手渡氣續命,才讓洛天璿活到現在。便是寧國神醫,藥王傳人孫淑濟也隻能減緩肺癆發作的癥狀,現如今區區一個宋國公府庶子,居然敢說能根治肺癆?
他以為他是誰,醫術難道比孫淑濟還厲害?
一時間,洛家三位公子看向宋言的視線都滿是鄙夷,這人為了嫁入洛家當真是不擇手段,連這種話都能說的出來,端的無恥。
而且什麼東西都敢拿過來給大姐服用?他們還從未見過藥物長成這般模樣。
洛天陽性格野蠻脾氣火爆,隨手一甩右手已打在宋言手腕處,藥片散落一地。
“滾……本還覺得你有些可憐,誰曾想居然是個坑蒙拐騙之徒,這破東西若能治病,我倒立吃屎。”
想了想,洛天陽補充道:“三斤!”
看把孩子餓的,都騙吃騙喝了。
一頓三斤,也不怕肚皮給撐破了?
洛天樞,洛天權皆以手遮麵,滿臉無語,洛家有這麼一個三弟,丟人啊,完全沒有洛家人半點溫文爾雅,反倒是渾話張嘴就來。
倒是洛天衣默默的看著散落在地的白色片狀物,眉頭微蹙,也不知在思索著什麼,幾息後居然緩緩蹲下身子,將那些片狀物全部撿起:“多謝九公子賜藥。”
依舊是那略帶沙啞,很有磁性的聲音。
宋言輕笑頷首:“謹記用量。”
交代了一句之後便轉身離去。
在宋言離開之後,洛天陽終究忍不住了,滿臉詫異的看著洛天衣:“二姐,你不會真相信那小子吧?他絕對是個騙子。”
洛天衣目光凝視著手中的片狀物,小心翼翼將其收好,這才說道:“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剛剛宋公子說過,一次半片,一日兩次,三天三片足以,可這裏足有九片,又是為何?”
“拿多了唄。”洛天陽想都沒想直接給出了答案。
光潔的額頭忽然躍起一根青筋,洛天衣拚命壓住想要一拳砸在洛天陽腦袋上的衝動:“九公子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用多餘的藥片,尋找其他肺癆病人測驗藥效,蠢貨!”
“敢這麼做,說明九公子對藥效非常自信,我們大可以迴去嚐試一下。”
洛天陽恍然大悟,這些讀書人就是惡心,有什麼話直直白白說出來嘛,非要讓人去猜?
有毛病。
隻是,如果這些藥當真有效,那自己豈不是要吃屎三斤?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食言的。
彼其娘之,宋言這混蛋,他故意不說清楚,該不會就是為了騙自己吃屎吧?
果然,讀書人心都髒……
更何況這家夥還學富五車,聽族學裏的先生說過,學富五車那是形容讀了很多很多書的讀書人的,那他的心估計都是黑的了。
不過若是真能治愈大姐,莫說三斤,三十斤那也吃得……
如此一想,心情頓時好受很多:“對了,二姐,你今天怎麼迴事兒,說話聲音有些不太對?”
洛天衣眼簾垂落,俏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嗓子……有點疼。”
……
重入國公府,雖然依舊壓抑,但宋言嘴角卻是微微彎起。
他終於看到了一抹曙光。
“老爺,這洛家人當真癡心妄想,一個癆病鬼居然也想嫁給我家震兒,震兒少年英姿,怎麼可能會娶一個隨時都會死掉的女人……晦氣!”
迎客廳,在洛家人離開之後,楊氏立馬就變了臉色,便是看到宋言迴來也並未在意,隻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開口說道:“宋言,你也別覺得洛天璿有肺癆就配不上你,不管怎麼說那也是洛家嫡長小姐,你入贅過去,那就是洛家姑爺,要什麼有什麼。”
“便是成婚之後那女人馬上死了,洛家人也絕不會虧待你。”
瞧這話說的……明明是讓自己代替宋震入贅,可偏生還要說的都是為他好一樣。
心中轉動著念頭,宋言垂首稱是。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實力,根本沒有反抗的資格,便是稍稍掙紮……不,哪怕隻是迴一句嘴,可能就要被扣上一個忤逆父親,忤逆嫡母的帽子,便是被打死也活該。
所以他隻能先認慫,老老實實入贅洛家,再謀出路。
等到洛家人見識到異煙肼的效果之後,便是贅婿,大約也不會薄待他,至少躺著吃軟飯應該是沒問題的。
離開迎客廳,重新迴到小院。
自從母親被毒死,宋言就一人生活在這裏,雖已習慣孤獨,偶爾還是會感覺冷清。
母親已去世六年了。
至今,宋言也不明白,已經癡傻多年的母親,那天中午為何會發了瘋一樣搶走午飯,拚命的往嘴巴裏塞。
一邊流淚,一邊吃……
雙拳下意識緊握,直到掌心傳來陣陣刺痛,宋言這才重重吐了口氣,他四下看了一眼,閃身鑽進小屋,掀開一塊地磚,從裏麵取出一本封皮發黃的古籍。
《百花寶鑒》!
希望這是一本武學秘籍,想要在這世道活下去,自己夠強才是根本,外力終究會有靠不住的時候。
深吸一口氣,宋言壓下心中躁動,翻開封皮,隻是看了一眼,麵色瞬間變的有些怪異。
書裏並沒有記錄太多文字,反倒是圖片居多,而且,還是彩色的。在這個世界,應該算是相當珍貴了。
隻是,裏麵的內容:
一枝獨秀!
二燕紛飛!
三珠春水!
四季玉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