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天邊的陽光將淺薄的層雲(yún)染上橘紅的顏色。鬆州是多風的城市,夏蟬不知疲倦的叫著,落葉被風卷起,調皮的在半空中兜了個圈,悄悄落在頭上。
小院外傳來家丁的聲音:
“聽說了嗎,怡翠樓被查封了。”
“好像是窩藏朝廷欽犯。”
“我怎麼聽說是謀反,好像在怡翠樓搜出了龍袍……”
宋言很傷心。
作為寧平縣唯一的青樓,他原本還準備有機會去見識一下的……結果出師未捷身先死,怡翠樓就這麼沒了。
青樓這種地方,向來就是窩藏欽犯的重災區(qū),倒也無甚奇怪,但陰謀造反也太扯了,區(qū)區(qū)一個青樓造什麼反?難道造反成功之後,隻許他一家開青樓?
大抵是得罪了什麼人吧。
聽了一會兒宋言就失了興趣,相比較青樓他對洛家那邊的情況更在意,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過去四日,想必洛家應該已經(jīng)驗證了異煙肼的藥效,肯定會有動作。
異煙肼本就是針對肺癆的特效藥,對這個世界還沒有產生抗藥性的人們來說,效果會非常誇張。
如此,他就可以借著嫁入洛家脫離國公府……宋言眼睛閃過一道光,但迅速隱沒下去,有錢而無權,家貧而妻美,勢弱而早慧。此乃人生三大忌,在擁有足夠實力之前,他會繼續(xù)蟄伏。
關好院門,宋言將埋在地下的百花寶鑒重新取出,再次翻看起來,許是兩世為人的緣故,他的記憶力很不錯,雖不能說過目不忘,但翻看一遍也能記住七七八八。
如此數(shù)遍,書中的內容便牢記於心,又默誦一遍,確認沒有什麼差錯之後,重新將百花寶鑒藏好。
半下午,大抵申時,國公府忽然熱鬧起來,外麵傳來嘈雜的動靜。沒多久小院外就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被敲響,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媽子站在院外。
楊桂芳。
貼身伺候楊氏的老媽子,據(jù)說還是楊氏的乳母,同楊氏還帶著一點親戚關係,在楊氏嫁入宋國公府的時候也一並帶了過來,仗著楊氏的寵信,楊桂芳在國公府後宅可謂是跋扈到極點,除了那些嫡子之外,庶出的公子,還有宋鴻濤的那些姨娘,楊桂芳全都不放在心上。
宋言尤記得,三歲那年母親因為一件小事兒被楊氏懲罰,動手之人就是這楊桂芳,這老婆子下手極狠,母親臉被打的紅腫,龜裂,甚至連一顆牙都被打斷,他衝上去咬了楊桂芳一口,還被這死老婆子一巴掌唿在臉上,數(shù)月聽不到聲音。
腦中閃過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幕幕,但宋言臉上的表情卻控製的極好,甚至躬身向楊桂芳行了一禮:“楊媽媽,有事兒?”
大戶人家規(guī)矩很多,無論楊桂芳有多受楊氏寵信,終究隻是一下人,無論宋言有多不受待見,也是國公府的主子,下人見到主子,哪兒有讓主子行禮的道理?但楊桂芳沒想那麼多,避也不避坦然受了宋言的禮。
很顯然,這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九公子快著點,老爺叫你過去。”橫了宋言一眼,楊桂芳冷聲道。
一路上,不少仆役路過,看向宋言的眼神明顯有些怪異,不似之前那般憐憫,鄙夷,反倒是多出一些驚訝,甚至是羨慕。
會客廳已有不少人,宋鴻濤,楊氏兩人都在,就連宋震也在。
除了宋氏族人之外,還有洛家三兄弟,三人身後還有一名女子,卻不是洛天衣。
總之,大,很大,非常大。
聚似峰巒散似雲(yún),嫩肌含香軟肉均。
二十四五歲的年紀。
氣質溫柔,雖比不得洛天衣那般傾國傾城,卻也清秀可人。烏黑秀發(fā)披散在身後,並未像一般婦人那樣盤起,說明這女子還未出閣……在這個世界二十四五歲還沒有嫁人的女子,當真是少之又少。
洛天衣不在,雖說洛天衣應當不是那日山洞中的白衣女子,可幾日下來,宋言腦中仍是不自覺的將洛天衣和那白衣女子重疊。
無人知曉宋言心中的念頭,當看到宋言出現(xiàn),洛家三兄弟的眼睛倏地明亮。
宋言嘴角彎起弧度,躬身見禮:“見過三位公子。”
隻是這腰身還未曾彎下去,就被一雙大手托住,一股相對柔和卻無從抵擋的力道從洛天樞掌心傳來,剛彎下去一點的身子立時恢複正常。
外界傳言,洛家大公子溫潤如玉,擅長琴棋書畫,年紀輕輕已有舉人功名在身,可現(xiàn)在看來此人恐怕不僅僅隻是一介書生那麼簡單。
洛天樞輕笑著說道:“姐夫不必如此客套,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用不著這些虛禮。”
叫姐夫了。
洛家三子四女,洛天璿是長女,洛天樞和洛天璿雖是雙胞胎,但終究晚生了半刻鍾。
他很聰明沒有提起異煙肼,上一次國公府之行,宋言在離開國公府大門有一段距離之後方將藥片拿出,很顯然不想讓國公府知曉他會醫(yī)術的事情。洛天樞也很好奇,宋言常年被囚禁在國公府後院,離開府邸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究竟從哪兒學來的這般醫(yī)術,但洛天樞同樣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想要雙方維持不錯的關係,那麼探究對方的秘密就是大忌,他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姐夫這稱唿讓宋鴻濤眼皮微挑,洛家會同意這門婚事他早有準備,但他沒想到的是,洛家對宋言這個庶子居然這般重視,這一次洛家送來的聘禮相當驚人,足有八十八抬,折合白銀少說七八萬兩,便是國公府嫡子嫡女婚嫁也不過如此。
他實在不明白這小兒子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洛家看重的,總感覺發(fā)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這種超出掌控的感覺讓宋鴻濤眉頭緊皺。
不過宋鴻濤也是老狐貍,隻是嗬嗬一笑:“言兒你也莫愣著了,洛夫人已經(jīng)同意了你和天璿小姐的婚事,婚期就定在三天後,等去了洛府務要恪守本分,照顧妻子,侍奉嶽母,不得怠慢。”
說到後麵已經(jīng)是聲色俱厲:“你雖是入贅,但一言一行也代表著我宋家顏麵,若是讓我聽聞你在洛家胡作非為,損我宋氏聲譽,便是你已經(jīng)嫁入洛家,我也斷不會放過你,你可記住?”
十幾年謹小慎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活著,讓宋言養(yǎng)成了觀察人心的本事,雖然宋鴻濤隱藏的極好,但宋言依舊能清晰感覺到宋鴻濤的唿吸變的稍稍急促,說話的時候嘴角在下意識顫動,瞳孔微微收縮,這都是激動的表現(xiàn)。
這很不正常,宋鴻濤的態(tài)度讓宋言疑惑,原本他也覺得自己隻是替嫁,代替宋震這個嫡子踏入火坑,但仔細想來卻又不對,畢竟洛家那邊已經(jīng)表示可以退婚,可無論是宋鴻濤還是楊氏,似乎都打定主意一定要將自己送入洛家。
有古怪,怕不是想要讓自己在洛家做些什麼?棋子嗎?
這樣想著宋言躬身低頭:“孩兒謹記父親教誨,定不會給宋家丟臉。”
畢竟,對於宋言來說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逃離國公府,至於會不會卷入其他漩渦,那都是以後的事情。
接下來又詳細商議了一些婚嫁的細節(jié),隻是這些事情就沒有宋言插嘴的資格,他安靜的站在一旁陪聽。
待到天色漸晚,這邊才商議完畢,雖然宋鴻濤和楊氏一再挽留,但洛家兄弟明顯沒有要留下的意思,不過離開的時候卻是留下了一個人,是那個女子。
“聽說姐夫一直獨居,無人照顧,母親便讓半夏姐過來貼身照料。”
“半夏姐,以後你就留在姐夫身邊吧,好生侍候,不要怠慢了。”
聽到這話,宋言抬眼望去,隻見那顧半夏麵色微紅,輕輕頷首,應下。
她大約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事。
倒是那宋震心頭一陣惋惜,羨慕,眼神中都不免流露出一些貪婪和欲望。
顧半夏就是通房丫鬟。
不愧是洛家,這通房丫鬟都頗有姿色,雖年齡稍微大了一點,但成熟溫柔的氣質反倒更加誘人,神情端莊不顯半點妖嬈,清純中又因那豐腴的嬌軀泛出絲絲勾人的嫵媚。
這種女人給了宋言,簡直是浪費。
宋震已忍不住在心裏琢磨,究竟怎樣才能將顧半夏弄到手,那宋言隻是個廢物,想必隻要自己開口,他定然會乖乖將這顧半夏送過來的吧?如此想著,心中就不由一陣躁動。
宋鴻濤則是眉頭緊皺,別人不知道,但他卻是清楚,這顧半夏可是洛玉衡身邊的丫鬟,讓自己的貼身丫鬟來做女婿的通房丫鬟,那女人怎麼想的?
不過那女人可是洛玉衡啊,也就不奇怪了。
在這個時代大戶人家的兒子,身邊都有不少通房丫鬟,通房丫鬟的作用就是讓主子熟悉女人的身體,熟練床笫之間的技巧,不至於在大婚之夜因太過生疏丟了顏麵。
往往十三四歲那些富家少爺就已經(jīng)開始享受床笫之歡,有些更早,比如宋震,這家夥十二歲就嚐到了女人的滋味,夜夜笙歌,以至於現(xiàn)如今都需要靠藥物來維持。
你說這種行為是對女人的不尊重,是對人權的踐踏?拜托,這是封建社會,在這個活著都很艱難,人命還不如牛馬的時代,誰跟你講人權?
人命不如牛馬,並非玩笑話,耕牛戰(zhàn)馬的價值遠非普通百姓可比。
而皇室那邊規(guī)矩更加複雜,尤其是下嫁公主,在成婚之前皇室就會安排公主的貼身丫鬟到駙馬身邊同駙馬圓房,目的自然是檢查駙馬身子是否正常,萬一駙馬是個不能人道的,難不成還讓公主嫁過去守活寡?
萬一公主再耐不住性,找了一堆麵首,豈不是讓皇室蒙羞?從古至今,玩兒花活的公主可不在少數(shù)。
洛玉衡雖然已被逐出皇室玉碟,但身上終究流著皇家血脈,一切事宜都是按照皇家規(guī)矩。
當然,洛玉衡成婚時候,顧半夏還小,通房丫鬟倒不是她。
這一次,挑選宋言的通房丫鬟,正常來說,應當是從洛天璿身邊選人,但洛天璿身患肺癆,身邊都是醫(yī)女在照顧,並無侍女,讓那些醫(yī)女做通房丫鬟自然不合適。
從洛天樞,洛天權,洛天陽幾人身邊挑選丫鬟更加不行。
至於洛天衣,身邊也無丫鬟,便是洗月事帶都是親自動手。
其他兩個女兒身邊的丫鬟也太過年幼。
再剩下的都是些粗使丫鬟,相貌身段差了些,臨時找不好找不說,忠誠度也難以保證。想來想去,洛玉衡就將顧半夏送來了。
一方麵,顧半夏知根知底,對洛家也是忠心耿耿。
另一方麵,也算是趁機了卻顧半夏的終身大事,到時抬為妾室,雖說不是正妻,但有顧半夏和洛玉衡之間的關係在,怎麼也不會虧了她。
宋言雖聰慧,卻也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看著對麵含羞帶怯,溫柔似水的女子,心中不免覺得那還從未見過麵的丈母娘,當真是個好人啊。
這是知曉洛天璿的身子骨不適合圓房,所以特意在身邊安排一個漂亮女人,想要用這種方式將他給拴住嗎?
她怎麼知道自己對美人計沒有任何抗性的?
不過,低頭看看自己還有些稚嫩的身段,十五歲的年齡,再看看對麵二十五歲的大姐姐……
小馬拉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