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和十九年，六月二十一。
大婚。
宋洛兩家，那都是寧平縣的大家族，這婚禮自然是熱熱鬧鬧，全城皆知。
按宋鴻濤的意思，隻是上門女婿罷了，雙方簡單意思一下，走個過場即可，但洛家那邊不同意，堅持要風(fēng)光大辦，反正也是洛家那邊出錢，也便不再堅持。
沿街兩邊的店麵都貼滿大紅喜字，鑼鼓轟鳴，鞭炮震天，極為熱鬧。
迎親隊伍排出百米開外，再加上宋家安排的八十八抬嫁妝，幾乎塞滿整個街道。
六個身材壯碩的男子穿著紅色短衫，手中挎著一個竹筐，抓起一把一把銅錢衝著兩邊拋灑，往往引起哄搶。
宋言一身大紅喜服，騎著高頭大馬跟在後麵，牽馬之人是洛家三公子洛天陽。
“看起來洛家對這個贅婿很重視啊，一般贅婿不過是一頂小轎，側(cè)門抬進府就成，這位倒好，高頭大馬，遊街過市，牽馬的還是洛家三公子，當(dāng)真是給足了臉麵�！�
“我看洛家對這贅婿未必有多重視，我聽說洛家那位大小姐情況不太好，洛家急著衝喜，既然衝喜那自然越熱鬧越好�！�
“這倒是，不過這位九公子在國公府很受寵嗎？居然有八十八抬嫁妝？”
“真受寵能去當(dāng)贅婿？”
“國公府那姓楊的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國公爺五個庶子就活下來這一個，六個庶女，失蹤三個，剩下三個十一二歲就嫁人，造孽啊，這九公子能長這麼大都是老天保佑了，至於嫁妝，估摸著是洛家那邊聘禮給的多，嫁妝太少就掉了臉，這些大戶人家最在乎臉麵了�！�
“你們說，那死掉的四個庶子，三個庶女，會不會都是被楊氏弄死的？”
“這不廢話嗎，傻子都知道肯定是楊氏幹的�！�
四周悉悉索索的聲音鑽進耳朵，然後就就歪樓了，吃瓜群眾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楊氏身上，盡管楊氏也想在外麵留下一個好名聲，國公府的事情更是嚴禁外傳，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牆。
越是想要隱瞞，有些傳言就變的愈發(fā)離譜。
“你們懂啥，這裏麵事兒大了。我聽說啊，那楊氏原本是個不下蛋的雞，找了一個妖道學(xué)了門邪術(shù)，叫換命術(shù)，一命換一命，獻祭一個庶子就能生一個兒子，不然她八個兒子哪兒來的？母豬都沒這麼能生�！�
“真嚇人�！�
小道消息不一定保真，但絕對保野。
幸好送親的宋震，宋雲(yún)，宋律三人怕丟人，早早去了洛家，否則若是聽到這話，保不齊會被直接氣吐血。
扭頭看了一眼，後方八十八抬嫁妝箱搖搖晃晃。
宋言咧了咧嘴：“天陽�！�
“欸，姐夫，啥事兒？”洛天陽立馬應(yīng)道。
自從確認那些還沒指甲蓋大的藥片有用之後，洛天陽對宋言就甚是服氣，他還指望討好這個姐夫，將來履行諾言的時候能少吃兩口。
“迴頭找機會把那些嫁妝箱子打開，看看裏麵裝著的都是什麼�！彼窝远诘�，四個老媽子不在身旁，倒是不擔(dān)心會被聽到。
這種混事兒，洛天陽來最合適。
這幾天，楊氏一直在忙裏忙外，說是給他準(zhǔn)備嫁妝，但宋言可不覺得那楊氏當(dāng)真那麼好心，在自己這個庶子身上花錢對楊氏來說跟割她的肉沒太大區(qū)別。
不算長的一條街愣是走了許久，待到洛家，已是臨近中午。
洛府妝點的更是熱鬧，紅火，賓客眾多，整個寧平縣有頭有臉的人幾乎全都到場，便是縣令，縣丞也不例外，甚至就連鬆州府的知州都親自到場。
雖說洛玉衡和寧皇關(guān)係鬧得很僵，被一再貶謫，但寧皇倒也沒清算那些和洛玉衡走的近的人。收養(yǎng)兒子女兒的流水席不敢到場，但親女兒成親的婚禮，大抵是無所謂的。
跨過火盆，顧半夏攙著宋言便被迎進洛府，不少賓客，丫鬟，小廝，看向宋言的視線都是神色各異，但多是幸災(zāi)樂禍，畢竟即便洛家家大業(yè)大，上門女婿終究是有些丟人，當(dāng)然也有一些視線顯得很是羨慕，似是在懊惱自己怎地沒有這傍上富婆的機會。
進了正堂，嶽母洛玉衡就端坐在主位上。
洛家長輩，那都是皇親國戚，自是不會出現(xiàn)在這裏。
宋家送親的宋震，宋雲(yún)，宋律全都坐在客位上，得意，鄙視，嘲弄的看著他。
另一邊的客位上則是府城，縣城的官吏，也算是來做個見證。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丈母娘，宋言微微一愣，隻見這女人身段窈窕婀娜，肌膚白皙勝雪，一雙丹鳳眼水汪汪的，雖無放蕩風(fēng)騷態(tài)，自有妖嬈動人心。
腰肢纖細，胸口卻格外豐碩，細枝結(jié)碩果也不過如此。
三千青絲優(yōu)雅盤起，最引人注目的，大約是眼角下方的一粒淚痣，平添幾分嫵媚。
端的是一個美婦人。
想想洛天樞的年齡，洛玉衡年歲怕是已三十好幾，可乍眼看去，不過二十六七。
這嶽母，也是駐顏有術(shù)，風(fēng)韻猶存。
而讓宋言心頭咯噔一下的則是洛玉衡的長相，眉眼間同洛天衣頗為相似，說是親生母女絕對無人懷疑。
這下好玩兒了。
事兒小一點的，那已經(jīng)被砍了頭的嶽父大人頭頂青青大草原。
事兒大一點，那可就熱鬧了，不知會有多少人，人頭落地。
於此同時，洛玉衡也在打量著宋言，螓首輕點，嘴角勾著淺笑，許是因為宋言能救自家閨女，以至於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滿意。
單單這小模樣，那也是好生俊俏。
比她當(dāng)初的駙馬都好看。
她是個顏控，就喜歡長的好看的。
最重要的是，別看這小子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可顧半夏帶迴來的評價，那可是禽獸，野獸，蠻驢子……如此，將來璿兒治好了肺癆，夫妻生活一定很和諧。
不像她那被剁了腦袋的駙馬。
不過聽說他因母親早逝，一人被囚禁在後院，極度缺愛，所以更喜歡年長一點的……這樣他大概就不會嫌棄天璿比他大三歲了。
嗯，隻要這小子別打自己的主意就好。
如此想著，洛玉衡看宋言，越看越喜歡。
午時已到，接下來就該拜堂了。
隻是這個時候卻是出了點問題，那就是洛天璿雖是新娘子，但身患肺癆，不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
畢竟，肺癆具有傳染性。
在場眾人隻是來捧場的，不是來送命的。
現(xiàn)場陷入了詭異的沉靜，負責(zé)主持婚禮的老媽子事先也沒得到洛玉衡的交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做。
“夫人，要不從大小姐的侍女中選一人，代替大小姐拜堂成親，您看如何？”琢磨了一下，老媽子無奈開口詢問。
這種事情，本應(yīng)在拜堂之前就商量好的，可每次去問洛玉衡總說不著急，到時候再說，結(jié)果現(xiàn)在為難的是自己……老媽子在心裏麵嘟噥著，也不怕折了女婿的顏麵，看來這洛玉衡當(dāng)真是不喜歡這上門女婿。
說來也是，洛家那可是皇室血統(tǒng)，嫡長小姐跟一個庶子成親，能滿意才怪了，便是身患重疾，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攀附的。
這種特殊情況並不常見，但也並非沒有，一般情況下都是從新娘子的貼身婢女中挑選一人來代替，隻是洛天璿並無婢女，那就隻能選擇顧半夏了，顧半夏是通房丫鬟，倒也合適。
要麼幹脆缺席拜堂，就是不大吉利。
這邊可還要衝喜呢。
“這不妥�！甭逵窈膺�未吱聲，宋震倒是先開口了。
作為洛天璿原本的婚約對象，宋震本不該來，洛家自然也不會歡迎他，但他還是厚著臉皮跟來了。
自然不是後悔了，哪怕那洛天璿貌比天仙他也不會後悔。
無他，就是想要看看宋言被羞辱的模樣。
這可惡的混蛋，不過是問他討要顧半夏一個通房丫鬟罷了，居然還敢拒絕，讓自己顏麵盡失，誰給他的膽子？
四周其他賓客都未曾吭聲，他們多半也都知曉國公府的那些齷齪事，也不知這宋震要鬧出什麼幺蛾子。
宋震明顯提前準(zhǔn)備好了臺詞，侃侃而談：“天璿小姐何等身份，區(qū)區(qū)一個婢女有什麼資格代替天璿小姐拜堂？”
“不如用一隻公雞來代替，公雞辟邪，若是同公雞拜堂，說不得就將天璿小姐身上的病邪之氣給驅(qū)幹淨(jìng)了�！�
此言一出，四周瞬間死一般寂靜。
看向宋震的眼神滿是怪異，都知道宋震要搞事兒，可誰也沒想到居然如此歹毒。
一些人看向宋言的眼神不免有些戲謔，倘若宋言真和一隻公雞拜堂，那當(dāng)真是丟盡顏麵，這輩子都無法抬頭。
宋言也是微微張口，跟坤哥拜堂？
不合適吧？
旁邊顧半夏麵色陰沉，明顯很是生氣。
宋震卻不以為意，得意洋洋，他就是見不得宋言快活，就是要故意羞辱宋言，怎麼了？
不得不說老七不愧是讀書人，想到的法子就是好，而且還找了個辟邪的借口，你不是要衝喜嗎，公雞辟邪多合適，讓宋言想拒絕都沒辦法拒絕。
而且宋雲(yún)還很講兄弟義氣，把這出風(fēng)頭機會讓給了自己。
沒人注意到，洛玉衡已是俏臉寒霜，唯有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眼看洛玉衡一直沒吭聲，等著看笑話的宋震有些忍不住了：“夫人，您看晚輩的提議如何？”
“給我閉嘴�！本驮诖藭r，洛玉衡纖纖玉手猛地一拍扶手，忽如其來的就暴走了，冷冽的聲音在大廳中迴蕩，不知多少人身子都抖了三抖。
“這是老娘的女婿。”
“老娘的�！�
“一個女婿半個兒，老娘都不舍得讓言兒受半點委屈，給宋家的聘禮價值七八萬白銀，還給安排了如花似玉的通房丫鬟，婚禮的排場更是恨不得把整個寧平縣都給驚動了，便是牽馬也是天陽親自上手。”
“你宋震，從哪兒爬出來的糟心玩意兒，安敢如此折辱老娘的女婿。”
死刑，必須死刑，絕對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