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奢華的宮殿,於近處看去雖然仍舊恢弘,卻終因年久多出一些古樸的斑駁,這大寧宮,也是許久沒有修繕了。
延英殿內,伴隨著咳嗽聲寧皇正在批閱奏疏,雖正當壯年可耳鬢的頭發已夾雜著絲絲斑白,雙眼也彌漫著疲憊的渾濁。
朝堂上,多誇誇其談,又自信無比者;
多蠅營狗茍,藏汙納垢者;
多碌碌無為,獨善其身者。
偶有忠君為國者,帶來的消息也往往非常糟糕。
想到戶部尚書,寧皇便覺眉心陣陣刺痛。中原四國,短暫維係了數年的和平怕是要終結了,最近一段時間楚國厲兵秣馬,蠢蠢欲動,北邊更有匈奴虎視眈眈。
而打仗,打的就是錢和糧。
兩個問題,就像兩座大山壓在寧皇的胸口。
欸……暫且不去想這些煩心事,寧皇轉而看向桌案的另外一邊,那裏放著一本特殊的奏表,並未署名。
打開,內容不多:郡馬,腦有疾,日益嚴重!
腦疾?
怎麼還越來越嚴重了?
寧皇眉頭皺起,又拿起下麵一本奏表,同樣沒有署名:
郡馬,疑似會仙術掌心雷!
寧皇的眼睛忽地一下就瞪大了,唯嘴唇微微抽搐,手指哆嗦,幾息之後奏表被寧皇遠遠甩了出去。
這都什麼玩意兒!
過了許久,寧皇又默默將奏表撿了迴來,看著後麵的內容,麵色逐漸凝重起來。
……
又是幾日清閑。
洛玉衡知曉宋家那邊發生的事情後,咯咯直笑,然後安排人給宋震送了一匹老馬,說是宋震腿腳不方便的時候可以騎馬代步。至於斷腿怎樣上馬,那就不是洛玉衡要考慮的事情了。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七月,便是白日也多出絲絲涼意。
刷新的藥物中多了兩瓶利福平,一百片的,雖然還不足四聯用藥,但比起單單服用異煙肼效果自是要好很多,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抗藥性。宋言也從玉霜那邊知曉了一些洛天璿的情況,每日都能感覺到好轉可總是無法痊愈,病灶仿佛紮根在洛天璿身子裏,無法拔除。這種情況宋言也無能為力,肺癆本就是一種較為難纏的病癥,治療周期較長。
初六,大晴天。
對於已經連續多日降雨的寧平來說,算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砰!
砰!砰!砰!
院子裏,宋言出拳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沉,拳峰上綻開的拳風也越來越響。
這是太祖長拳,據說是趙國太祖創立的拳法,最適合軍陣演武,招數簡單隻有直拳,衝拳,劈拳,勾拳幾手,但剛猛霸道,配上強悍的體魄和內力,破壞力亦是不容小覷。
中原武林最基本的招數,是個武者都會的那種。
大概也是之前跟隨張龍趙虎習武,讓小姨子覺得過於複雜的招數不適合他這個姐夫,畢竟學了那麼多時日,也就學會了雙指貫目,黑虎掏心和撩陰神腿三招。
於洛天衣來看,長拳這種或許更適合宋言。
宋言麵前,一株碗口粗細的大樹正劇烈的搖晃,樹皮龜裂,樹葉嘩啦啦的墜落。
身後,顧半夏坐在臺階上,雙手支撐著下巴,笑吟吟的看著自家姑爺。
陡然間又是一拳砸向樹幹。
哢嚓。
一聲脆響,碗口粗細的樹幹居然被砸出一個清晰的拳印,絲絲龜裂如蛛網擴散。
宋言收勢長出一口氣,神色逐漸恢複平靜,再看樹幹上留下的印記,這一拳若是砸在宋震另一條腿上,當是能將那條腿也給打折了。
顧半夏端來了水盆,洗了把臉便覺渾身舒泰。
“按照姑爺的交代,三十二家鋪麵全都已經安排人盯著了。”
三十二家鋪子,名義上是宋言的嫁妝,隻是這些鋪麵別想給宋言帶來任何收益,怕是每年還要倒貼進去不少錢。
從這些時日盯梢的情況來看,這些鋪麵的客流量其實都不差,無論怎樣也不至於淪落到虧錢的地步。所以,店鋪很大一部分收益當是被某個人侵吞了。
而這個人,定然是楊氏。
畢竟這些店鋪的掌櫃,幾乎全都是楊家的遠親。
宋言並沒有冒然去做什麼,這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問題,便是明知道這些人做了假賬也毫無用處,對於這些專業的掌櫃來說,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將假賬做的天衣無縫,讓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當然他也不會去做這個冤大頭,這件事情他自有安排,隻是……需要時間。
收拾幹淨之後,便和顧半夏一起出了門,洛府門口還停著兩輛馬車。
明日就是七月初七了。
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七夕算是頗為重要的節日。
每到七夕,往往是要舉辦詩會的,幾乎已成定例,那些文人才子對此最是追捧,若是能在詩會上寫下一首好詩,一首好詞,或許就能勾搭……呸,是俘獲某家小姐的芳心。
便是沒有被姑娘小姐相中,被某個貴婦人相中也是不錯的。
什麼叫風流才子,這便是風流才子了。
宋言對這些事情並無太大興趣,畢竟腦子裏裝著中華上下兩千年所有知名的詩詞文章,放在這個世界簡直就是降維打擊,丟一首鵲橋仙下去,怕是這寧國的文人士子從此以後就不用再寫什麼七夕詞了。
不過,在剛進入洛府的時候洛玉衡便對他說過,要帶著他一起參加七夕會。大約也是想讓他見見世麵,不至於孤陋寡聞,雖然洛玉衡並未明說,這個嶽母還是非常照顧他的顏麵的,在洛玉衡看來宋言被囚禁十年,性格恐怕都已扭曲,時不時的腦疾便是證據。
若是能多見見這世間繁華,多結交一些友人,許是腦疾有所幫助。
洛府大門外早已備好了馬車,洛天樞與洛天權正在後麵一輛,看到宋言出現便招了招手,示意宋言和他們同乘。正在此時,前麵一輛馬車的簾子也剛好掀開,卻是洛玉衡從裏麵探出來一個腦袋,看到宋言立馬喜滋滋的:“言兒過來,陪著娘。”
雖有些不合禮法,但洛玉衡顯然不在乎這些。
後麵洛天樞,洛天權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神中的無奈。
自從姐夫入了洛家門,他們兄弟兩個卻是不受寵了,倒也樂得清閑,畢竟自家母親那個性格他們最是清楚不過,纏人的時候也是頗讓人頭疼。
……
就在洛府這邊準備出發的時候,另一邊,宋國公府,一輛馬車也緩緩從後門駛離。
車內鋪著厚厚的獸皮軟墊,軟墊上坐著一人。一條胳膊被吊了起來,纏繞著白布,一條腿也被夾板固定,看起來頗為狼狽。
卻是宋震。
短短時日原本高大壯碩的宋震,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眶深深凹陷。傷並沒有好,現如今還不足十日,些微的震顫便能讓他感覺胳膊和右腿陣陣劇痛。
他本應躺在床上好好休養,然而,有些事情他想親自去做。
經曆過上一次的打擊,宋震許是成長了不少,他的麵色看起來異常平靜,唯有手指,不斷摩挲著一枚玉佩。
那玉佩,碧綠青翠,一麵梅花。
卻是和之前交還宋言的玉佩一般無二。
斷腿斷臂,此仇不報,何以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