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下揚州。
賈璉帶眉嫵,沿運河南下。
將那個「兄弟奪一女」的難題,丟給賈珠自己玩兒去。
帶了眉嫵同來,一是路上需要丫鬟服侍,二來則是怕王熙鳳會趁他不在而傷了眉嫵。
水上行舟二十多日,運河的前方已是揚州。
蔡昭連忙來問:“二爺,咱們是先到揚州,還是直奔金陵?”
若到揚州,待會兒就要下船;若到金陵,還要在揚州再拐彎前行。
賈璉略作思忖。
老太太給他安排的任務有兩個:一個是給江南甄家賀喜,二一個則是去看望賈敏。
而賈敏在揚州,江南甄家在金陵。
若依著賈璉自己的性子,當然更想先到揚州,因為黛玉在那兒。
隻是此時黛玉尚且年幼,倒不急於一時。
況且,為了賈府未來著想,他此行的目的絕非隻為完成老太太那兩個任務。所以金陵之行會更重要些。
同時也是為了能更心無旁騖地去見黛玉,那最好還是先將「公事」忙完。
賈璉做了決定:“不下船了,奔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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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本朝舊都。
照著趙天棟的解說,金陵也有一套寧國府和榮國府。
賈璉明白,曹公在《紅樓》裏是大體借用了大明南北兩京、兩套機構的設置。
所以寧榮二府這樣的開國公爵府,必定原本是在金陵,後來才平移到北邊京城來的。
下了船,趙天棟建議,不如就直奔金陵的榮國府住著,那條件自然比館驛旅店什麼的好多了。
這自然是個好主意,可卻叫賈璉給否了。
“咱們先在城裏逛逛。逛得了,再進府裏不遲。”
蔡昭也道:“二爺說的有理。金陵的物華天寶,此地的風土人情自然是在民間巷陌裏住著,才最能體會。”
趙天棟眼珠兒一轉,便也樂了,“對對對,迴老宅的話還有人盯著,那多拘束!”
“二爺好容易來趟金陵,哪兒能不先逛完秦淮河再迴去吶!”
賈璉輕笑,也不否認,隻用折扇在趙天棟腦門兒上敲了一記。
蔡昭要去找旅店。
賈璉卻攔住他:“住店人多嘈雜,你眉姑娘跟著哪兒方便?”
“不如就在這秦淮河兩岸,去巷陌裏尋些向外賃屋子的人家,要宅院小巧安靜的,咱們暫住幾日就是。”
“多尋幾家,到時候爺親眼見過房東,再下定論。”
賈璉想想,又叫趙天棟,“……放出風聲去,尋人牙子。就說爺要挑幾個姿色上乘的丫頭,身價好說。”
趙天棟瞇眼一笑,“明白!”
蔡昭和趙天棟一並去了,眉嫵依偎在賈璉身邊,不由得幽幽歎息。
“二爺又要買新人了?”
她當了幾日的新人?如今卻就要成舊人了。
賈璉輕輕捏捏她肩頭:“爺要尋個人。要緊的人。”
賈璉帶著眉嫵在河畔尋了飯店,挑景致最好的窗邊坐下,邊吃邊等蔡昭和趙天棟的信兒。
賈璉看似悠閑,實則心底有一把莫名的焦火。
也不知道這次來,能不能遇上那個他懸心之人。
這是秦淮河畔,秦樓楚館集中之地,所以但凡手裏有姿色上佳女孩兒的人牙子,都愛往這附近紮堆。
而越是手裏女孩兒生得好,不急著出手,反要慢悠悠等著待價而沽的,必定在這周邊賃民居暫住。
大約半日的工夫,蔡昭和趙天棟都迴來了。
兩人各自向賈璉迴話,匯報尋找的結果。
賈璉倒不急著聽,反倒先叫他們兩個自己對一對,看有沒有兩人的結果是重疊的。
兩人也不知二爺是什麼意思,反正二爺叫對,兩人就趕緊開始對。
對完兩人都樂了,“二爺,這不是巧了麼,還真有一家,有房子外賃,院子小巧幹淨;與此同時,他們那院子裏還有旁的租戶,而那租戶本人正是個人牙子!”
賈璉聞言“騰”地站起,“走,就去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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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秦淮河畔,那戶人家就在烏衣巷盡頭。
雖說是平民百姓家,然受了六朝金粉的滋潤,門戶卻也小巧別致,頗有文氣。
房東已在門口恭候,可見頗懂禮數。
賈璉都忍不住輕聲讚道:“果然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房東含笑躬身:“公子謬讚。”
賈璉還禮,卻是單掌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
眉嫵、蔡昭和趙天棟都愣了,想不明白自家二爺這是哪一出啊。
這也不是進廟呢,二爺自己又不是善男信女的,跟人家房東為何要誦佛號?
不過那房東卻竟然全然不覺有異,反倒極其自然是雙手合十,迴了一聲“阿彌陀佛”!
三人就更迷糊了,可是賈璉卻笑了。
他一顆心悄悄地跳得更激烈。
房東引他們入內,解釋道:“這一處小院,唯有我和內子兩人居住。”
“西廂房上月賃了給一對父女,如今東廂房並後麵一處小院空著。”
“聽公子身邊的小哥兒方才說,公子身邊因有女眷,便也希望所賃房屋裏,也有女眷的。巧了,那戶租客家的女兒容貌嬌美,年紀也小,正合公子要求。”
賈璉揚眸看西廂房,“既同賃在房東你這裏,便也是緣分。不如請出來,互相見個禮?”
房東一笑:“說來不巧,她父親出門去了,此時家中唯有那個女孩兒。”
賈璉點頭:“我想見的,就是那個女孩兒!”
房東的妻子也出來招待眉嫵,聽見賈璉的話,忍不住用胳膊肘拐了房東一下:“終究是個女孩兒家,不合適吧?”
房東反倒笑了,“要不說你頭發長見識短呢!她是個女孩兒沒錯,可她老子現在正在尋人賣她呢。她若是多叫個人看見,說不定能幫她老子賣個高價不是?”
眉嫵聽了,小小的身子都是微微一顫,是同情那女孩兒了。
賈璉的心跳反而更快。
房東老婆便進了西廂房,不多時便扯著個小姑娘出來。
小姑娘豆蔻年華,身形娉婷曼妙。
先前害羞,低著頭不肯仰臉。聽房東老婆說賣她的事,且房東老婆說了,這迴想見她的公子可是個年輕又俊美的,說不定是她的運道到了。
小姑娘這才怯生生地仰起了臉。
饒是眉嫵見了,都低低地倒吸一口氣。
且不說那眉眼生得如何柔媚可人,單就她雙眉間那一粒胭脂記,便是人間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