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聞聲,嘴角輕勾。
是薛蟠來了。
而且還不情願見他,可見對他心有餘悸。
也好,他要的就是這樣效果。
薛姨媽雖生拉硬拽,但是顯然她用盡全力都已經薅不動這個身高力壯的兒子,薛蟠隨時都像能掙脫似的。
賈璉索性起身,主動迎向門口,朗聲招唿,“薛大兄弟,數月不見,頗為想念!怎麼,你竟不想我麼?”
薛蟠一見賈璉,登時蔫兒了,不敢再掙紮,隻能蔫頭耷腦跟在他媽後頭,走上臺階。
薛蟠那身高都有一米八了,可是在走到賈璉麵前的時候,他還是往也就一米六的薛姨媽背後躲。
賈璉瞧他這樣,不覺失笑,“薛大兄弟,別來無恙。”
薛蟠緊張之下,快速卡巴眼睛,嘴也瓢了,說出話來都結巴了:“璉二哥,別別別別來……無無無……”
賈璉輕笑:“聽懂了,你是讓我別來。”
薛姨媽慌得趕緊給了薛蟠一胳膊肘,“孽障,你又渾說什麼呢!這是榮國府,你璉二哥是未來襲爵之人,你怎敢口無遮攔!”
薛蟠急得雙手十根手指頭岔開,使勁搖擺,“我不是,我沒有……”
賈璉一笑,上前主動勾住他手肘,與他肩膀相撞。
就如同在籃球場上互道bro一般。
“姨媽勿怪,我知道薛大兄弟是歡喜得緊了,反倒說不出話來。”
薛姨媽感動得眼底都泛起了淚光,“還是璉兒你明察秋毫。”
既然薛蟠已經來了,賈璉就索性問正事兒,“薛大兄弟,英蓮呢?”
賈璉這一問出口,薛姨媽和薛蟠登時都變了臉色。
賈璉心下就咯噔一聲,一把拎住薛蟠的衣領,“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警告,到底將她開臉收了房?”
當日揚州驟然送來賈敏身故的消息,賈璉暫時顧不上顧不上與薛蟠理論,也因為薛姨媽一徑哭求,這才將英蓮暫時留在薛家,急著奔揚州去。
可是他臨走時,可是在薛蟠耳邊壓低聲音警告過他,叫他不準打英蓮的壞主意。
薛蟠若不聽話,等再見麵時,他必定親手打死薛蟠!
再迴想剛剛那一幕,薛蟠再見到他時,嚇得那個熊樣兒。莫非果然是薛蟠沒聽話?!
賈璉心裏的火“騰”地就上來了,扭頭不客氣地瞪薛姨媽,“姨媽,這話兒又是怎麼說的?”
“當日我是看在姨媽哭求的麵兒上,這才勉強答應將英蓮留下。姨媽也承諾過我,說隻將英蓮留在自己身邊,叫她給你當丫鬟的!”
薛姨媽也是滿麵愧疚,驚慌之下也不知道如何組織言語才好,隻一徑地解釋,“我們並沒有虧待了香菱,我是叫他正式擺了酒,正大光明娶香菱進來的!”
這麼一說,賈璉就更氣瘋了:“你們覺著,這就是不辱沒於她了?”
賈璉憤怒之下,舉拳照薛蟠就要打!
這時,手臂被人柔柔軟地攔住了。
一股冷香幽幽,傳入鼻竅。
賈璉側眸,卻是薛寶釵。
薛寶釵也是滿麵情急,可是她卻依然保持著從容的姿態,雖說鼻翼微微翕張,臉頰卻未見紅雲。
“璉二哥,求你暫勿動怒,有話坐下來慢慢兒說!”
“如今我家來投奔貴府,若是這頭一日,璉二哥以未來家主身份就將我哥哥打了,這事雖說不會傳出去,但是終究瞞不過老太太、老爺和太太去。”
“到時候璉二哥又讓太太如何自處?”
薛蟠看妹妹說情,他也不含糊,直接雙膝一軟,噗通跪地下了。
薛姨媽見一雙兒女如此,更是已然落下淚來,雙臂死死抱住賈璉另外一條手臂,“是我教子無方,也是我對璉兒你未守承諾……璉兒你應該先打我才是。”
這麼鬧騰,賈璉皺了皺眉,便暫時鬆開了手。
“行,今日我不給姨媽和薛大兄弟臉麵了,卻也要給薛妹妹一個麵子。”
“終究我們今日才見,這事左右又與薛妹妹扯不上幹係。”
薛姨媽這才鬆口氣,放開了胳膊。
薛寶釵也放下了清冷和自矜,小手扶著賈璉,將他一直扶迴圈椅坐下。
薛寶釵自己站在賈璉身畔,與他柔聲細語地講述香菱之事。
“……我媽自上迴出了那事之後,自然將璉二哥的話牢記於心,於是起初香菱的確是我媽身邊的丫頭,我媽對我哥哥也是嚴防死守,叫他半點都挨不著香菱的邊兒。”
“後來是我瞧著香菱眉眼漸漸長開,我瞧著她清俊可喜,這便向我媽討了她,讓她與我做個伴兒。”
“我如此做,一來是我喜愛她的人品,二來也是她與我一處起居倒也比在我媽那邊舒坦許多。她若是有些心裏話,與我說總更方便些。”
“就連香菱這個名兒,也是我與她起的。不是她原來的名兒不好,我媽也說是璉二哥告訴過的,她本名叫英蓮。隻是她自己被拐子拐走的時候實在是年紀太小,她總說記不得自己本名兒了,我們用英蓮來喚她,她時常都反應不過來。”
“還有,英蓮這個名兒聽起來就像「應憐」,叫人怪可憐見兒的。我便想著不如換個名兒,也好叫她換換命,這便順著她那個「蓮」字,取了「香菱」二字。也算不滅「香遠益清,亭亭淨植」的意境。”
賈璉緩緩點頭。至少到這一段,他是可以接受的。
他憤怒的是後半段,是薛蟠到底還是將香菱霸占,讓她開臉收了房!
就算如薛姨媽所說,是正經擺酒娶進家門的,是良妾,可那又如何!
賈璉冷冷掃過薛姨媽,薛姨媽一個寒噤,哆哆嗦嗦地想要解釋。
薛寶釵柔聲攬過來,“媽,你已是心慌意亂,還是叫我說吧。”
她那雙含情脈脈的杏眼從賈璉麵上轉過,“一個月前,應天府換了新知府。當初與我哥哥爭香菱而鬧出人命的那個馮家便去告狀。知府老爺最後斷案,認定了香菱是被拐子拐賣的良家女兒。到此,香菱被拐之事已然塵埃落定。”
“我們也問過香菱的來處,可她全都不記得了。我們總不能讓她離開我家,到外麵自生自滅去。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又生得這樣好,若由得她自己出門去,必定又要落入賊人之手,於是我們還是將她留下來。”
“我們也問過她自己的心意,她也說願意留在我家裏。可一個良籍的女兒家,又如何能平白無故地留在我家裏呢?她總需要一個身份,才好給她落籍。於是,讓她成為我哥哥的妾室,便是最好的辦法。”
薛姨媽也是含淚點頭,“偏我這個孽障對香菱還情根深種,每日裏與我鬧嚷,隻一心想討了香菱去,並且與我賭咒發願的,說這一輩子必定對香菱好,再不叫她受委屈。”
“我這才心軟了,答應了他。然後正正經經擺酒請客,讓香菱開臉成了他的妾室。”
“璉兒你放心,我們絕沒讓香菱吃半點苦頭。香菱是正經的姨娘,身邊都是有她自己丫頭服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