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薛蟠要是老老實實不吱聲還罷了,偏他這時候主動「暴露坐標」。
王熙鳳正一股子邪氣兒不知該往哪兒撒呢,一眼看著薛蟠,登時叉腰大罵:“臊你娘的蛋!你給我一邊晾著去!誰是你妹妹,你妹妹等著入宮待選呢!”
“你進京了關我何事?你進京了是來避禍,殺了人搶了丫頭,不自己鑽到耗子洞裏鳥悄的,還出來丟人現眼!我憑什麼去看你啊?看你給你們薛家光宗耀祖?看你一個太陽根兒底下活蹦亂跳的「活死人」?”
王熙鳳的嘴碴子實在太厲害,薛蟠被罵得蹦字兒沒有,而且不自覺地在王熙鳳麵前一點點矮下去、再矮下去。
到最後「活死人」那三個字,他幹脆已經蹲到地下了,兩手抱著腦袋,“鳳妹妹別罵了,哥哥服了還不行?”
王熙鳳還不解恨,又衝上來衝著他腦瓜頂啐一口,“呸,還敢叫妹妹!”
賈璉都看樂了。
這個鳳辣子啊,性子裏這截然相反的兩部分,一部分讓人恨的牙根癢癢,另一部分卻怪招人愛的。
賈璉起了個好心,便上前去拉王熙鳳的手臂,想給薛蟠解個圍。
不想也有人跟他一樣的想法,同樣快步上來,從另外那個方向上,也拉住了王熙鳳的手臂。
賈璉和那人,隔著王熙鳳四目一對,便都笑了。
那邊廂的那個人,原來是之前與王熙鳳把臂同遊的那個女子。起初隔著遠,她又刻意躲身在了假山石後頭,沒看清楚。
區別是:那女子看了賈璉一眼後,忙羞澀地垂下頭去,側頭避開;而賈璉則就一雙眼珠子不由得黏在了那女子的身上,收不迴來了。
那女子,年歲與王熙鳳相當,身形嫋娜,舉止風流,偏又肌豐顏豔。兼有黛玉和寶釵兩人之美。
整個紅樓裏,能做到這般「兼美」二字的,那唯有一人——秦可卿啊!
賈璉還想著該尋個什麼由頭到寧國府去見見這絕色的女子,不成想今兒竟這樣巧,直接就遇上了。
賈璉是愛慕其美,也更是久仰其名,更是憐其身世,這才目不轉睛,舍不得挪開眼睛。
王熙鳳便瞧見了,惱得照著賈璉腦門兒就給了一巴掌:“混蛋,你又看別人!”
那女子也不惱,含笑扭開身去罷了。更難得是,她也並不怕王熙鳳發脾氣。
王熙鳳也扭頭去與她說:“可兒,不理他!”
賈璉聽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可兒?他倒是認得另外一個可兒——米蘭達·可兒嘛!
米蘭達·可兒是天使麵孔魔鬼身材,而且小臉蛋兒還頗為童顏;眼前的秦可卿,也有這種矛盾之美——她是外表柔弱嫋娜,而內在則勾魂引魄?
賈璉的期待感瞬間爆棚。
秦可卿順勢向賈璉一禮,“侄媳婦請璉二叔的安。”
賈璉便又是一怔:“侄媳婦?二叔?”
上次跟賈珍提到秦可卿的時候,賈珍還說秦可卿不可能嫁給賈蓉呢!
王熙鳳便瞪了賈璉一眼:“都以為人家蓉兒跟你似的,老大不小了也不張羅成婚!蓉兒孝順,為了給我姑母衝喜,這便趕在你前頭成親了。”
秦可卿婉轉一笑,行禮告退。
王熙鳳又瞪薛蟠一眼,薛蟠也趕忙溜了。
園子裏就剩下王熙鳳和賈璉兩個。王熙鳳又嗔又怨地伸手點著賈璉的胸膛,“這世上再沒第二個如你這樣沒良心的!我一心隻向著你,可你想方設法打我眼皮底下逃沒影兒了!”
賈璉長眉微皺,“都與你說了,我出門兒又不是玩去了。我是做正經事,學做生意去了。”
賈璉揚眸望這屋脊連綿的兩座國公府,“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我們家到了我這輩,空有這繁華的殼子,內裏已經快要掏空了。若再不想法子開源,終究一日大廈傾頹,到時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熙鳳哼了聲,“難得倒是聽你說句正經話!”
“可我也與你說正經的:我出去尋你,哪裏就是給你搗亂?我分明是去幫你去了!”
“你這樣的人,從小錦衣玉食,壓根兒就沒見識過鋪子裏的營生,甚至恐怕連賬本都不會看!我呢,雖說不識幾個字,但是我從小就管賬的,鋪子裏的營生我也沒少跟著打理,總歸比你有經驗!”
“我這便想著去幫幫你,給你指指路……我一片好心,誰知竟被你當成驢肝肺!”
賈璉一聽,心下也有些感動。
於是一笑,伸手便一把摟住了王熙鳳的肩膀,輕輕捏了捏,“至少,我沒當成「驢馬爛兒」啊~”
王熙鳳沒想到他這麼說,不由得“撲哧兒”一笑,伸手懟他:“虧你想得出!”
賈璉眨眨眼,“驢馬爛兒好吃。都說那是販夫走卒吃的,咱們家裏可吃不著。等趕明兒我帶你出去嚐嚐。”
王熙鳳其實好哄,叫賈璉這樣一說,早已經軟下了身段來,飛著媚眼兒瞪他:“這可是你說的,別紅口白牙地說完就不算數。”
賈璉趁機捉了下她的小手,“那是一定。”
兩人在涼亭裏坐下。
賈璉好奇問,“我還以為我在薛家那邊兒能見著你呢。她好歹也是你姑姑,你怎沒去瞧她?”
王熙鳳哼了聲,“我姑母?我正經姑母在東府這邊兒養病呢!她們算是我哪門子的姑母,惹了禍上京來,還要我拜見她們不成!”
賈璉心裏便也有了數:看來薛姨媽與王夫人是親姐妹,卻是王家庶出,與寧國府太太不是一奶同胞。
賈璉輕聲問:“我這些日子不在京裏,怎麼,東府太太病了?”
說到這個,王熙鳳有些難過,黯然地垂下頭去:“我姑母,怕是大限到了。”
“也是為了給我姑母衝喜,急著給蓉兒辦婚事。隻是倉促之下,也沒有合適的姑娘,可兒打小就往東府這邊來,與我也算一起長大的,年歲雖說比蓉兒略長,倒也不妨礙。”
“這才情急之下抓了人家可兒來當媳婦,算是把這婚事給辦成了。”
“外人都說,可兒以五品官兒的養女身份,成了國公府的嫡孫媳婦,是她高攀。可是就憑蓉兒那個德性,更何況還是衝喜,我倒覺得委屈了人家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