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業從花殿離開後徑自迴到住處。
依然沒有什麼值得收拾的東西,雖然時間還短,但他自覺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修士的漂泊——輕裝簡行,不餘浮雲。
隻是總有種居無定所的漂泊感,照著一顆惶恐的心無處安放。
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後木門被撞開。
楊業迴過頭,看見周星合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大口喘氣。
沒有言語,周星合漸漸平靜了下來,但沉默並沒有隨之止息,反而沿著周星合身後暗淡的日光漫無邊際的擴散。
“怎麼了這是?為我送行……不需要杵在門口吧!”楊業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將莫名的愁緒遣散。
周星合當即當即踏進門裏,眼神漫無邊際的四處亂飄。
“那個,這就走嘛?”
“不然呢?”楊業噗嗤一笑。
“不是,那個,我這,不是想著送送你……”
楊業點頭,“我知道,先坐吧!”他才轉過身,抖了抖最後一件袍子,疊起來放在床上,壓在其他幾件衣服上麵,床褥已經疊好,他轉過頭,見到周星合依舊傻傻的戳在原地,便主動上前為他拉開了一張椅子。
周星合麵上有些失落。
楊業拍了拍他的肩膀,繼而出門取迴了一把黍米桿編製的掃把和木製的笆鬥,將僅僅沾染了些灰塵的地麵打掃一遍。
末了檢查了一邊儲物戒指,確定帶齊了所有東西。
“走吧!”
“去哪?”周星合有些茫然的抬頭。
楊業失笑,“不是說要送我一程嗎?”
……
兩人沿著狹窄的山道,穿過璀璨的花叢,走進了一口有著蝴蝶樣雙翅洞口的山洞。
“這是我們來的時候走過的路,哎,這蝴蝶穀真是神了,感覺這裏一點變化都沒有,我還記得外麵還有一艘很神奇的小木筏!”楊業漫無邊際的說著,一邊看向一路沉默的周星合。
“楊兄,我是不是很沒用?”
“嗯?”楊業停下腳步,“為什麼這沒說?”
周星合同樣停下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前方黑洞洞的山洞。
“我除了煉丹什麼都不會,就連……沒什麼,就是突然的感覺很無力!”周星合的口吻逐漸下沉。
“嗬!”楊業輕聲笑了笑,沒有迴答這些問題,因為這種話從來都不是讓人迴答的,隻是傳達出一些什麼。
眼前周星合表達的這個,大抵叫做迷茫。
“以後有什麼打算?”
楊業重新邁步向黑暗深處的洞窟中走去。
周星合下意識的跟上,他抬了抬手臂,做了個不完整的攤手動作,忽然恍惚的想起這個動作來源於對方。
“如你所見,學習、煉丹、準備考核,之後說不定還要跟著師傅去認識一些人!
楊業再次點了點頭,猜測大概也就這些。
“考核在什麼時間?”
周星合在楊業漫無邊際的提問中好了很多,此時正在認真的計算日程。
“……現在是月中,考核時間是下下月月初,還有一個半月時間左右!”
楊業隨便的點了點頭。
“差不多了,你迴去吧!”
“。俊敝苄呛厦H惶ь^,一看,山洞盡頭的石壁已經就在不遠處了。
“楊兄,我……”周星合方才冷靜下來的他麵上又陰雲,雙眼中的重新蓄積起了水汽。
楊業有點頭痛的揉了揉頭發,“哎呀,好啦,大男人家家的,沒事,說不定我們還能在丹鼎宗的考核大賽上相遇,又不是什麼生死離別!”
周星合的雙眼發出光來,他驚喜的看向楊業。
“那還能有假?咱這麼熱愛煉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去他們丹鼎宗反而是他們的一種損失!”楊業絲毫沒有被驅逐出山穀的覺悟。
“可是!”周星合高興起來的麵容再次泛起愁緒,“你沒有丹鼎宗的底細啊,而且,你不是答應我師傅去小五行宗嗎?”
楊業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哎呦我的大少爺,腿長在我身上,你父親還能管的了我去哪嗎?再說了,加入丹鼎宗的門路又不止你們蝴蝶穀一家,安心吧你就!”
於是周星合重又高興起來,末了一臉認真對楊業道:“那麼我們說定了?一個半月之後,我們丹鼎宗考核上見!”
“一個半月後丹鼎宗考核上見!”楊業重複一遍,隨後一腳踏入了石壁之中。
周星合看著楊業的身影消失在石壁前,他的目光重新黯淡了下來,呆呆的看著石壁,生平僅見的被離愁左右,他也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感受,在楊業麵前他總是可以說各種放肆的話,有種托底的踏實感,但這位陌生的兄長就這麼離開了。
“保重!”他對著石壁呢喃。
就在這時,石壁如水般輕輕波動,一個腦袋在旋渦中央鑽了出來,正是楊業。
“嘿嘿,你果然還沒走!”
周星合瞠目,“你,那個……”
楊業沒理會結結巴巴的周星合,直言道:“剛才忘了說了,周兄,千萬要努力啊,哥哥我的天賦你可是看到了,小心被我超過了,另外,你在煉丹方麵還湊活,但實力方麵也不能忽視啊……最後,保重!”
“……保重!”
腦袋又伸迴去了,周星合繼續呆呆的站了片刻,苦笑搖頭,這下大概是真的走了,而那莫名的憂傷感也不知道被剛才這一出攪和到那裏去了。
周星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搖了搖頭,轉身走開,挺胸抬頭,未來可期。
……
楊業再次找到了來時落腳的那條青碧色小河,河岸邊有個石碑上麵一字未書。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個信封,照著周鼎說的那樣將心神沉浸進信封表麵。
冥冥中,他感到自身的元氣在按照某個頻率在發散,天地萬物,這元氣世界的每一處都在發散一種頻率,而這中間一中神秘的吸引力牢牢占據了楊業的心神。
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向一個方向,那就是小五行宗的山門。
通過這靈咒探查,那山門所在似乎近在咫尺,但睜開眼睛才忽覺相隔萬裏。
哎,修為還是低了!
楊業感歎一聲,隨即架起青葉向著感知到的方向前進。
自從淬煉了元陽丹火之後,楊業體內的元力已經悄然進入了凡仙中階,丹田內的元氣海相較於最初已經膨脹很多,再不是從前飛半小時就撐不住的樣子了,現在他足夠不停歇的飛上一個上午而且猶有餘力,這樣上午飛行下午補充元力,用最高的效率抵達。
隻是大多時候打算都是好的,但過程卻並不因人的意誌轉移。
楊業架著最初從厚海仙人那裏撿來的青葉,剛飛行了不到半個時辰,下方忽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身影蠻橫的衝撞過來。
他連忙駕這青葉躲閃,但這黑色的從楊業的頭頂越過後,轉了個彎,再次向著楊業虎衝而來,就是要一頭撞死楊業的架勢。
楊業剛要罵娘,陡然看清了這個黑黢黢家夥的麵龐,不禁麵色大變。
而與此同時那黑影同樣看清了楊業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那句話怎麼說的來時,踏破鞋底找不到,你卻撞到我懷中來!”
巨大的音效撞進楊業的耳膜,讓他的元氣散亂,四肢癱軟。
遮蓋四處導出魔音楊業一輩子都不會忘!再加上對方那張與眾不同的怪臉,楊業瞬間就察覺了此人的身份——正是之前搞錯了人將他擒拿的那個蠻虯,據說是一名來自小孤山齊雲寨的體修。
有著黑黃色皮膚的蠻虯腳踏空氣,在空中來迴飛遁,速度竟然不下於駕馭這飛行法器的楊業,再加上楊業此時氣息紊亂,體內的元氣流如同屁股著了火的螞蟻,在楊業體內沿著無數散亂的細碎經脈漫無目的亂竄,害的楊業遲遲提不起力量駕馭飛舟,就這麼被對方硬生生拖在了這處。
楊業飛行的高度不斷降低,蠻虯大漢瞅準時機,一個箭步飛身上前,向著楊業飛撲而來,同時空中嗚哇亂叫。
“周鼎小賊我看你這次還能往哪跑,還不快給爺乖乖束手就擒!”
楊業等著眼睛,強忍著胸中的怒火調整體內元氣流動,同時著手控製青葉,防止自己一頭栽倒地麵上去,此時他對飛撲而來的虯髯大漢已經再無一絲餘力阻止,隻能看著對方一點欺進過來。
“啊哈哈哈,周鼎小子,此處已經離了你那娘兮兮的山穀,我看還有誰來救你!”
虯髯大漢裹挾著一股子惡風,一手抓向楊業在對方麵前顯得極為纖細的胳膊。
關鍵時刻,楊業一咬牙,索性防開了對青葉的空中,青葉一片幻影消失在楊業身下,楊業身軀猛地向下一墜。
虯髯大漢因此失手,這顯然出乎了他的預料。
“你這小賊實在狡猾,哇啊。馑牢伊!”蠻虯一腳踢出,震蕩空氣,反衝力瞬間改變了他的位移方向,豎直衝著做左右落體下墜的楊業追去。
楊業紅著眼睛緊咬牙關,攤開兩手,指縫間各有三枚纖細銀針在手。
“砰!”
他雙掌同時拍在自己的左右耳廓,和太陽穴。
這當然不是自殺,楊業的體內所有元氣同時停滯,他的身體也因此出現了片刻僵直,同時他耳中所有的聲音全消失,整個世界都寂靜下來。
重新恢複身體控製權的楊業在落地的前一刻向一側翻滾出去,身邊一道黑影徑直撞到地上,轟隆聲中濺起無數灰塵和飛揚塵土。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绷制咭拐J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庇陮m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绷制咭挂贿咃w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