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年,六月初四,酉時
由拳縣·江畔水軍營
江水浩蕩,夕陽餘暉如火,映得水麵波光瀲灩,舟影交錯。由拳縣依水而建,石板鋪就的街道沿江而伸,街市熱鬧非凡,茶肆酒館鱗次櫛比。挑夫吆喝聲不絕於耳,船工赤膊搬運貨物,集市上米糧、絲綢、漁獲琳瑯滿目,往來商販熙熙攘攘。水巷間,櫓聲與岸上叫賣交織,小橋下偶有漁火點點,江南水鄉的煙火氣息彌漫其中。
孫策立於碼頭高處,背負雙手,眼神越過江麵,望向不遠處由拳縣城樓。雖不如吳縣巍峨,然旗幟飄揚、守軍列陣,隱透出這座小城不容小覷的戰略地位。微風拂過,旌旗獵獵,孫策藍紺色衣袍隨風而動,神情淡然中帶有一絲銳氣未收的鋒芒。
“這由拳縣,比我想的繁華些。”甘寧倚著木欄,望著來往船隻,咧嘴笑道,“酒館茶肆有的是,若不是有正事,爺真想先灌幾碗。”
“整天就想著喝酒。”徐盛翻了個白眼,雙臂抱胸,目光警惕地掃過人群和江麵,“嬴無塵若真往北走,這裏是必經之地,可眼下半點風聲沒有。難不成我們來晚了?”
太史慈沉吟片刻,緩緩搖頭:“從餘姚到由拳,若是趕路,陸路需繞山,水道更快。可至今不見蹤跡,未必不是有意避開常道。”
孫策瞇起眼,目光掠向江畔另一端繁忙的貨運區:“不論他走哪條路,這由拳是水陸咽喉。他若是來江東謀事,不會錯過這裏。”
話音落下,他迴頭望向周泰:“探子呢?”
“已派出四批人進城、沿江探查。”周泰抱拳答道,“最遲半個時辰,便有消息。”
甘寧扭頭看向碼頭盡頭那家懸著燈籠的酒樓,眼中閃過期待:“伯符,不如等探子迴來前,咱們先去那‘醉江樓’坐坐?聽說二樓臨窗,酒香撲鼻,菜肴也不差。邊喝邊等消息,兩全其美。”
孫策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你這點心思。等消息迴來無誤,今晚我請客,不讓你空著嘴迴營。”
“這話可別反悔!”甘寧興奮道,眼睛都亮了幾分。
黃昏漸沉,江麵上船隻往返不斷。水軍營內士卒正紮營布防,甲胄碰撞聲雜糅在夜市喧囂中。孫策立於營前臨時搭建的了望臺,遠眺江麵。夕陽雖已西沉,天邊殘光猶在,映得江麵如流火。他瞇眼望向遠處幾艘剛靠岸的貨船,隻見船上挑夫未動,反倒有幾人翻身而下,動作利落,迅速沒入人群。眉頭微皺,低語:“這幾艘船,不是本地水商的標記……”
太史慈走上前來,目光同樣落在那幾艘陌生船隻上:“江上船隻雖多,像這樣不掛商旗的,通常不是好事。”
“是敵是友,不急一時。”孫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魚不上鉤,總得先攪攪水。”
江風再起,營地火把搖曳生光。甘寧站在孫策旁邊,嘖嘖道:“要我說,不如直接派人堵過去,那幫人不安好心,一攔便知底細。”
“探子還沒迴來,不宜打草驚蛇。”周泰沉聲道。
孫策轉頭看他一眼,笑道:“幼平兄說得對。這江東的水,深得很,急不得。”
夜色漸濃,碼頭燈火漸次亮起。江風裹挾著淡淡魚腥與酒香撲麵而來,孫策負手而立,目光轉向燈火輝映中的由拳縣城,神色深邃:“嬴無塵……不論你是尋敵還是謀利,這一趟江東,我孫策倒要親眼看看,你想掀起什麼風浪。”
水巷深處,一艘小舟悄然靠岸,舟上黑影躍下,轉瞬沒入巷弄,消失在夜色與槳聲交織的喧囂中。
由拳縣·南城官道
夜幕低垂,江風吹拂,夾帶著江水的腥鹹氣息,掠過官道兩旁斑駁的青磚牆,拂起街角一抹殘紅的破布,飄搖似無聲低語。由拳城門已閉,城樓上火光搖曳,影影綽綽中,巡邏士兵步聲沉重。
忽地,寂靜中響起清脆的馬蹄聲,遠遠傳來,漸行漸近。
嬴無塵勒住韁繩,翻身落地,黑袍微揚,身形挺拔如刀。目光掠過城牆,那份冷冽平靜,仿佛能看透石後潛伏的殺機。
許褚拍了拍胯下坐騎,扯了扯嘴角:“嘿,這小城守得比餘姚還精細。無塵兄,要不要讓我砸開道兒?”
話雖輕鬆,手已悄然撫上腰側雙錘。
白昱翻身下馬,衣袍一擺,落地無聲,眼神中透出淩厲冷意:“白淩來報,四長老已在鎮裏等候。”
嬴無塵聽罷,未說話,隻是目光轉向江畔。遠處江麵黑沉沉如張巨獸,偶有點點漁火浮動,仿佛幽眼窺視。他眼神微斂,不知是江在望他,還是人早已埋伏其中。
他眉宇微斂,淡淡道:“西門巷道入。”
“好嘞!”許褚咧嘴一笑,眉宇透出躍躍欲試之色。
白昱不再多言,拔出腰間短刃,刀光一閃而隱,整個人如拉滿弦的利箭,蓄勢待發。
嬴無塵率先出動,足尖一點,已掠至路旁低牆,身形如雁掠空,轉瞬無蹤。許褚與白昱對視一眼,也隨之躍上屋簷,黑影在夜幕中連連閃爍,瓦麵碎屑簌然落下,又被夜風卷走。
遠處,街巷裏傳來斷續的犬吠,摻雜夜市將歇的最後幾聲吆喝,隨風漸遠。
江風又起,吹動殘破旗麵,嘩啦作響。那聲音,像是在為即將掀起的風波低聲預告。
由拳縣·醉江樓
木窗推開,江風裹著酒香飄入樓內。店內客人寥落,隻有角落幾桌仍在推杯換盞。因前幾日的奔波,嬴無塵等人早早客棧休憩,剩許褚孤身一人留在這飲酒。仰頭灌下一碗酒,重重放下酒盞,發出“咚”的悶響。
“這江東的酒,別有風味,不錯!”他咧嘴大笑,胡渣微濕,笑聲粗豪。
對麵坐著的三人麵帶笑意,其中一人正是李治。此刻他換了身青灰長衫,麵容和煦,仿佛那街巷裏的冷冽之人是另一個人。
“這位兄弟果然爽快!”李治舉杯,笑道,“咱們江東雖酒不如北地猛,但這醉江樓的‘三江烈’,卻是地道的烈酒。能得兄弟賞識,是我幾人的榮幸。”
“哈哈!你這人說話中聽。”許褚豪爽性子一上來,對麵前幾人已無戒備,反而打心底覺得這些“熱情的江東人”合胃口。
李治側目,眼底閃過一抹深意,語氣卻半點不露:“隻是這酒樓不夠暢快,不如許兄再賞個麵,去‘煙波閣’喝上幾杯?那地方菜好、酒佳,姑娘們唱得也比這兒動聽。”
“這……”許褚抬手抹了把嘴,微一猶豫。他本不愛流連花樓,可酒興上來,耳邊又響起李治等人連聲勸說,不禁心動。
李治笑容溫和,言辭懇切:“人生在世,圖個痛快。兄弟今日不盡興,怕是折了我們江東人的麵子。”
“嘿!說得好!”許褚拍案而起,爽朗大笑,“走!今兒老子就陪你們喝個夠!”
眾人起身,掩去眼底殺機,簇擁著許褚向巷外而去。
夜風拂麵,巷道深處隱約傳來青樓輕歌曼舞聲,香風酒氣交織,仿佛是誘人的溫柔鄉。
唯有遠處江麵上,數條漁舟悄然靠岸,黑影上岸,消失於黑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