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陰霾密布,鉛雲低垂。
城中的氣氛壓抑而沉悶,百姓們行色匆匆,眼神中透著憂慮與不安。
尚書府邸,往日的熱鬧早已不複存在,如今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盧植作為一代大儒,朝廷的肱骨之臣,此刻正滿臉疲憊,神色黯然地收拾著書信。
他身著一襲素色長袍,白發蒼蒼,麵容憔悴。
歲月的滄桑,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少年盧毓,看著父親忙碌的身影,眼中滿是心疼。
他雖年紀尚小,卻已十分懂事,眼神中透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
盧毓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拿起厚重的竹簡,小心翼翼地放入行囊中,動作輕柔而熟練:
“父親,您歇一歇吧,瑣碎的事讓孩兒來做就好。”
盧植抬起頭,看著眼前懂事的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他緩緩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長歎一聲:
“董卓逆賊,擅自廢立天子,倒行逆施,將朝堂攪得烏煙瘴氣。”
“如今,神州大地倒懸,民墜塗炭。”
“正是我等儒士為國家出力之時,可老夫卻無能為力啊!”
盧毓走到父親身邊,輕輕握住父親的手,安慰道:
“父親,您莫要太過傷心。您一生忠君愛國,為朝廷盡心盡力,天下人都看在眼裏。”
“此次遭董卓陷害,實乃不公。但孩兒相信,善惡終有報,董卓必不得好死。”
盧植轉過頭,看著兒子,眼中滿是感慨:
“子家,你年紀雖小,卻如此懂事,為父甚是欣慰。”
“亂世之中,你定要保護好自己。”
“無論何時,都要銘記,忠君愛國,乃是讀書人的本分。”
盧植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摸著盧毓的頭,眼神中滿是慈愛與期許。
“孩兒明白,父親放心。孩兒定會謹遵父親教誨,將來為大漢、為百姓盡一份力。”
盧毓胸膛挺得筆直,向父親許下一個莊重的承諾。
盧植微微點頭,正色道:
“好,好啊。如今為父遭此變故,雖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
“隻希望你能好好讀書,將來有一番作為。”
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那是前來護送盧植離京的士兵。
盧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府邸,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如今成為了他的傷心之地。
他轉身,拿起行囊,帶著盧毓,緩緩走出了家門。
百姓們不約而同匯聚,默默地看著盧植父子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同情與不舍。
盧尚書是一位忠臣,是被董卓陷害,不得已而離京。
大亂之下,他們無能為力,隻能在心中默默為盧植父子祝福。
盧植坐在馬車上,望著車窗外熟悉的街道,心中五味雜陳。
他想起了自己年輕時,胸懷壯誌,一心想要為國家、為百姓做一番事業。
如今,歲月匆匆,他已垂垂老矣,卻落得個罷黜離京的下場。
但盧植心中的信念,卻從未改變。
他依然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盧毓坐在父親身邊,緊緊握著父親的手,心裏能感受到父親的痛苦與無奈。
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學習。
將來有能力為父親洗刷冤屈,為國家、為百姓做出貢獻。
父子二人離京,開啟了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涯。
盧植一路輾轉,風餐露宿,卻始終未曾放下手中的書卷。
一本本泛黃的古籍,在旁人眼中或許隻是普通之物。
在盧植心中,卻是他堅守的一方天地,是他汲取智慧與力量的源泉。
無論旅途多麼艱辛,每至夜晚,當篝火燃起。
盧植總會借著搖曳的火光,沉浸於書中的世界,仿佛世間的紛擾都與他無關。
一日,盧植父子途徑河內一處驛站。
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街邊的茶肆中,幾位書生正圍坐一處,高談闊論。
盧植本就對時事與各地動態極為關注,聽聞書生們談及並州牧呂布。
他不禁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一位身著青衫的書生,眉飛色舞地道:
“諸位可曾聽聞,並州牧呂布推行‘唯才是舉’之策?”
“不論出身貴賤,隻要有真才實學,皆可在其麾下謀得一席之地。”
另一位書生滿臉震驚:
“當真如此?呂布為武將,怎麼可能有這般見識?”
盧植一生致力於為國家培養人才,匡扶社稷。
溫侯殺袁紹、排斥士族之名,早就傳遍天下。
如今聽聞溫侯推行唯才是舉之策,他不禁對並州之地生出幾分向往。
董卓當政,賢才被埋沒者不計其數。
若能有一方之地,能讓有才之人施展抱負,或許能為混亂的天下帶來一絲希望。
盧植思索片刻,轉頭對盧毓道:
“子家,為父欲往並州一趟,你可願陪同?”
盧毓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道:
“父親但有吩咐,孩兒自當追隨。”
於是,盧植父子一路輾轉,向著並州進發。
一路上,山川險阻,道路崎嶇,但父子二人相互扶持,未曾有過一絲退縮。
終於,他們踏入了太原境內。
正值秋收時節,廣袤的田野上,一片金黃。
沉甸甸的麥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向盧植訴說著豐收的喜悅。
百姓們穿梭於田間,手持鐮刀,熟練地收割著莊稼。
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與滿足的笑容,那是辛勤勞作後收獲的喜悅。
盧植站在田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著的麥香,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瞬間驅散了他心中多日來的陰霾。
自離開洛陽,他的心情始終壓抑,如今看到生機勃勃的景象,心中不禁豁然開朗:
“子家,你看並州之地,百姓安居樂業,秋收繁忙,實乃太平之象。”
盧毓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去,點頭道:
“是啊,父親。看來呂布治理並州,頗有成效。”
盧植看著田間勞作的百姓,心中一動,決定考校一番盧毓對農事、農時的了解。
他微微皺眉,思索片刻,開口問道:
“子家,你且說說,秋收之時,當注意何事?”
盧毓不假思索地迴答道:
“秋收之際,首當關注天氣變化,趁天晴抓緊收割,以免莊稼遭受風雨之災。”
“再者,收割後的糧食需妥善晾曬、儲存,以防黴變。”
“且農時不可誤,收割完畢,應及時翻耕土地,為來年播種做準備。”
盧植滿意地點點頭,正色道:
“不錯,你對農事、農時的了解,甚為透徹。”
“民生之事,關乎國家興衰,切不可忽視。”
隨後,盧植父子繼續前行。
秋意正濃,廣袤的田野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沉甸甸的麥穗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父子二人,身著樸素衣衫,仿若尋常旅人,漫步於田埂之上。
他們的目光,不時落在忙碌收割的百姓身上,心中滿是對民生的關切。
盧植瞧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正坐在田邊小憩,便微笑著走上前去,拱手行禮,和聲問道:
“老丈,叨擾了。敢問此地賦稅如何?”
盧植的聲音溫和而親切,帶著幾分儒雅之氣。
老翁抬起頭,看著眼前麵容和善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好奇,旋即咧嘴笑道:
“足下有所不知,咱並州賦稅,隻收三成。”
老翁的語氣中,竟帶著幾分驕傲,仿佛三成賦稅,是他值得炫耀的事情。
“三成?”盧毓聽聞,不禁大驚失色,脫口而出,“大漢向來推行三十稅一,呂使君怎敢如此逆天而為!”
盧毓自幼飽讀詩書,熟知大漢律法與賦稅製度。
三十稅一乃是祖宗成法,怎可輕易更改!
老翁不以為意,哈哈一笑,道:
“小哥莫要驚訝,三成賦稅,咱老百姓覺著輕鬆得很,都願意繳納。”
盧毓滿臉不可思議,不禁環顧四周。
隻見田間勞作的百姓們,雖忙碌卻神色歡愉,並無絲毫抱怨之色。
他心中愈發好奇,又接連詢問了數位百姓,得到的答案竟如出一轍。
百姓們皆興高采烈地繳納著三成賦稅。
盧植看著兒子滿臉疑惑的模樣,微笑著問道:
“子家,此番問詢,你有何收獲?”
盧毓皺著眉頭,將心中的疑惑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父親,實在令人費解。按照常理,賦稅加重,百姓應怨聲載道。”
“可此地百姓,非但不抱怨,反而心甘情願繳納,究竟是為何?”
盧植仰頭大笑,笑聲爽朗而暢快,仿佛心中有無限的感慨。
盧毓見狀,不禁有些著急,追問道:
“父親,您別笑了,倒是給孩兒解惑呀。”
盧植止住笑聲,目光深邃地望向遠方,緩緩道:
“子家,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溫侯,乃是能保境安民之人吶!”
盧毓還是有些難以理解:
“就因為這點,百姓就願意繳納三成賦稅?”
盧植微微搖頭,神色變得莊重起來,輕輕誦讀道:
“漢厥名三十稅一,實十稅五也。父子夫婦終年耕耘,所得不足以自存。”
這句話出自王莽,他認為西漢的賦稅實際上是十稅五。
所謂三十稅一,沒有利惠到百姓頭上。
盧植看著兒子,繼續道:
“子家,你細細想想。大漢雖名義上三十稅一,可除此之外,還有諸多徭役、雜稅。”
“加之豪強大族兼並土地,盤剝百姓。百姓們實際所繳,遠超五成。”
“如今在並州,溫侯雖收三成賦稅,卻能保境安民,讓百姓安居樂業。”
“且並州推行屯田,興修水利,百姓收成頗豐。”
“相較之下,三成賦稅,對百姓而言,反倒輕鬆許多。”
盧毓聽著父親的話,心中豁然開朗:
“父親,孩兒明白了。”
“賦稅之事,關乎民生,不能隻看律法條文,更要體察百姓疾苦。”
盧植滿意地點點頭,正色道:
“不錯,天下蒼生,乃國家之根本。為官者,當以百姓福祉為重。”
“並州之行,你可要好好觀察,學習如何治理一方百姓。”
盧毓不禁再次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執拗:
“可溫侯擅自提高賦稅,這於律法而言,還是有罪!”
盧植微微皺眉,目光深邃而複雜,對於兒子的話,他並未即刻反駁,而是陷入了緘默。
世道已然大亂,常規律法與秩序在亂世中常顯得蒼白無力。
風雨飄搖之際,能保一方百姓平安,讓民生得以存續。
有時便需權衡利弊,行非常之事。
但這些複雜的道理,又豈是三兩言語能向兒子說清的。
正當父子倆各懷心思之時,原本平靜的天地陡然間風雲變幻。
遠處,仿若有山崩地裂之勢,傳來陣陣沉悶巨響,仿若萬鈞雷霆滾滾而來。
盧植與盧毓驚愕地抬頭望去,隻見官道的盡頭,一片塵土飛揚。
仿若洶湧的黃雲,正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
“這是……”盧毓的聲音因震驚而微微顫抖。
他的雙眼瞪得滾圓,死死盯著漫天塵土。
隨著塵土的逼近,一麵威風凜凜的旗幟漸漸映入眼簾。
旗幟上那醒目的圖案,正是並州牧呂布的標誌。
盧毓心神震顫,脫口而出:
“我看到了溫侯的旗幟,莫非他要出征?”
盧植麵色凝重,目光如炬,仔細觀察著滾滾而來的煙塵與影影綽綽的大軍輪廓,沉聲道:
“匈奴作亂河東,他必是率軍討伐匈奴。”
轉瞬之間,鐵騎已如黑色的洪流般奔湧至近前。
密密麻麻的騎兵隊伍,身著黑色戰甲,在日光的映照下,戰甲閃爍著冰冷的寒光,仿若一片鋼鐵鑄就的森林。
每一名騎兵都身姿挺拔,神色冷峻,手中緊握長槍利刃,槍尖在風中閃爍著凜冽光芒。
戰馬嘶鳴聲、鐵蹄敲擊地麵聲交織在一起,如同一曲狂暴的戰歌,掀起仿若天災般的震撼氣勢。
盧毓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鐵騎隊伍,他隻覺心跳如雷,唿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洶湧而來的騎兵浪潮,仿佛要將整個神州都吞噬。
盧毓不禁喃喃自語:“我大漢竟有這麼強大的騎兵!”
他心中對呂布的質疑,在震撼的軍威麵前,悄然淡去了幾分。
盧植同樣驚歎不已,不禁微微瞇起眼睛,口中低語:“怕是有萬騎!”
一萬鐵騎在邊境之地,無疑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足以令任何對手都心生忌憚。
突然,盧植瞳孔猛地一縮,敏銳地察覺到馬蹄聲有些異樣。
作為久曆世事、深諳軍事的老者,他立刻仔細觀察起來。
這一看,不禁讓他大為震驚,每一匹戰馬的馬蹄上,竟然都釘著馬掌。
馬掌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屬的光澤,隨著戰馬的奔跑,閃爍跳躍。
它不僅能保護馬蹄,更能讓戰馬在奔跑中更加穩健,長途奔襲也不易損傷馬蹄。
這小小的馬掌,彰顯出並州軍對戰馬的精心嗬護與先進的軍事裝備理念。
盧毓興奮地指著騎兵隊伍,大聲道:
“父親,並州狼騎的馬鞍,好像很不一樣,騎士顯得高大、威猛!”
盧植順著兒子所指望去,隻見並州狼騎的馬鞍製式果然與眾不同。
馬鞍又高又穩,騎士坐在上麵,身姿顯得格外挺拔,整個人更添幾分威武之氣。
這樣的馬鞍,能讓騎士在激烈的戰鬥中更好地保持平衡,發揮戰鬥力。
“還有雙馬蹬!”盧毓又有了新的發現,聲音充滿了驚喜。
一對對馬蹬,在戰馬的兩側晃動。
騎兵們的腳穩穩地踩在上麵,使得他們在馬背上的動作更加靈活自如。
盧植望著眼前這支裝備精良、氣勢如虹的並州狼騎,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很難想象,在新式馬具的加持下,並州狼騎在戰場上將會爆發出多麼強大的戰鬥力。
這不是一支普通軍隊,而是呂布逐鹿天下的有力依仗。
盧毓望著絕塵而去、氣勢洶洶的鐵騎,心中震撼未平,一股憂慮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忍不住脫口而出:
“溫侯要是造反,大漢誰能製衡?”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在空曠的天地間,顯得格外惶恐。
盧植麵色凝重,目光深邃地望向遠方,緩緩道:
“神州將亂,潛龍將出!”
“父親?”盧毓滿心疑惑。
盧植微微歎了口氣,眼神中透著無奈與憂慮,道:
“董賊亂政,朝堂動蕩,天下格局已然到了不得不變的關頭。”
“如今各方勢力暗流湧動,皆在伺機而動。”
“中州天下,怕是要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大亂了。”
盧毓腦海中,忽然閃過書中的一句話:“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他心中一凜,意識到如今的大漢,或許正麵臨著與秦朝末年相似的局麵。
曾經輝煌無比的大漢王朝,在董卓的折騰下,已然搖搖欲墜。
各方勢力都在覬覦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準備在亂世中大展拳腳。
浩然鐵騎過後,原本還算平整的官道變得一片狼藉。
塵土漫天飛舞,路邊的花草被踐踏得七零八落,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殘酷的戰爭。
父子二人望著一片混亂,心中五味雜陳。
盧植長歎一聲,帶著盧毓上了馬車,繼續朝著並州的方向前行。
馬車緩緩行駛在鄉間小道上,盧植透過車窗,看到沿途有許多百姓家中都養著牲口。
這些牲口膘肥體壯,在院子裏悠閑地踱步,與亂世中百姓的困苦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盧植心中疑惑,百姓能填飽肚子已屬不易,養牲口更是奢侈之事。
於是,他派盧毓前去打聽緣由。
盧毓領命而去,不多時,便一臉振奮地歸來。
盧植看著兒子的模樣,心中不禁好奇,開口問道:
“子家,可是打聽到了什麼?”
盧毓微微皺眉,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與複雜,迴答道:
“父親,孩兒打聽清楚了。溫侯曾劫掠鮮卑,將大批牛羊免費發給百姓!”
盧毓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父親的反應。
呂布此舉雖讓百姓受益,卻也違背了常規的治理之道。
盧植聽聞此言,陷入了長久的緘默,揮了揮袖袍,繼續前進。
父子二人一路車馬勞頓,終於踏入了晉陽的地界。
城門處,人流如織,喧囂聲仿若洶湧的浪潮,撲麵而來。
盧植父子的馬車在人流中緩緩前行,他們的目光被眼前熱鬧非凡的景象所吸引。
晉陽城內,街道寬闊平整,兩旁店鋪林立。
販夫走卒們挑著擔子,大聲吆喝著,售賣著各種琳瑯滿目的貨物。
有新鮮欲滴的果蔬,色澤鮮豔,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有精巧別致的手工藝品,雕刻細膩,盡顯工匠的精湛技藝。
還有熱氣騰騰的小吃攤,香氣四溢,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來自中原的大商。
他們身著華麗的綢緞長袍,頭戴精巧的冠帽,舉手投足間盡顯富貴之氣。
大商們帶著中原的絲綢、茶葉、瓷器等珍貴貨物,往來於各地,進行著大宗的貿易。
或在店鋪中與掌櫃們討價還價,或在酒樓中與同行們把酒言歡,謀劃著下一筆生意。
而草原蠻商們,也在晉陽城中占據了一席之地。
他們身材魁梧,麵龐黝黑,身著獸皮製成的衣物,腰間係著鋒利的彎刀。
蠻商帶來了草原上的駿馬、牛羊、皮毛等特產,與中原的商人們進行交易。
他們的攤位前,總是圍滿了好奇的百姓,對這些來自草原的物品充滿了興趣。
更有西域胡商,高鼻深目,身著色彩斑斕的異域服飾,帶來了西域的香料、珠寶、琉璃等奇珍異寶。
胡商們的店鋪裝飾得獨具特色,充滿了異域風情。
他們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語,熱情地向顧客介紹著自己的商品。
獨特的口音和新奇的貨物,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
盧毓眼睛瞪得滾圓,滿臉震驚之色,不禁脫口而出:
“晉陽,比京師還繁榮?”
京師洛陽乃大漢的都城,是天下的中心,理應是最為繁華之地。
然而,眼前的晉陽,卻讓他大開眼界。
這裏的商業繁榮,人口眾多,人們的生活似乎充滿了活力。
與京師相比,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盧植靜靜地坐在一旁,聆聽著喧囂的聲音,感受著周圍熱鬧非凡的氛圍。
他微微閉上眼睛,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晉陽的繁華,讓盧植仿佛看到了大漢曾經的巔峰時期。
那時的大漢,國力強盛,四海來朝,商業繁榮,百姓安居樂業。
雖然如今漢室衰微,董卓亂政。
但身處晉陽,盧植能從熱鬧的市井中,感受到大漢曾經的輝煌與底蘊。
馬車繼續前行,載著父子二人穿梭繁華的街道中。
他們看到了街頭巷尾孩子們嬉笑玩耍的身影,看到了老人們悠閑地坐在門口曬太陽的場景。
這些平凡而又美好的場景,讓他們感受到了並州的生機與活力。
盧植不禁感慨,晉陽之所以能如此繁榮,肯定與呂布的治理密不可分。
呂布推行的一係列政策,吸引了各地的商人和百姓,讓晉陽成為了亂世中的一片樂土。
他心中對呂布的評價,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晉陽城內,父子二人漫步於街巷之中。
忽然,一陣朗朗書聲如清脆的鳥鳴,穿透市井的喧囂,悠悠傳來。
盧植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欣喜與好奇,轉頭對兒子道:
“子家,且隨為父去蒙學看看。”
盧毓素來對學問之事充滿熱忱,當即欣然應允,二人順著書聲的方向尋去。
不多時,一座蒙學館便映入眼簾。
館舍雖稱不上宏偉華麗,卻也古樸雅致,透著一股濃濃的書香氣息。
盧植輕步上前,見學堂門半掩著,便輕輕推開,帶著盧毓悄然走了進去。
學堂內,數十名學童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地聽著先生授課。
盧植不想驚擾了課堂,便在堂外尋了一處幹淨之地,緩緩跪坐下來。
盧毓小心翼翼,也依樣在父親身旁跪坐。
盧植抬眼望去,隻見授課的“先生”站在講壇之上,身姿挺拔,神情專注。
然而,讓父子二人大為震驚的是,這位先生麵容極為稚嫩,不過比盧毓年長一兩歲。
盧毓忍不住輕聲低語:“先生竟如此年輕?”
盧植趕忙以眼神示意他肅靜,莫要打擾了授課。
小先生並未察覺到堂外的動靜,依舊聲音朗朗地講授著:
“今日,吾與諸位學童論及神州曆史之發展。”
“依吾之見,其可概括為‘亂世’——‘治世’——‘亂世’之循環。”
說罷,他拿起手中的竹簡,指著上麵的文字,開始娓娓道來。
“自春秋以降,至當下漢,數百年間,曆史之軌跡清晰可辨。”
“春秋之時,諸侯紛爭,戰亂頻仍,此乃亂世也。”
“而後秦掃六合,天下歸一,書同文,車同軌,行郡縣之製,短暫迎來治世。”
“然秦亡之後,楚漢相爭,又是一番亂世景象。”
“直至大漢興起,文景之治,武帝鼎盛,四海升平,堪稱治世。”
“可如今,漢室衰微,亂象叢生,又入亂世矣。”
小先生條理清晰,將數百年的曆史興衰,如畫卷般在學童們麵前徐徐展開。
盧植聽得入神,心中暗自讚歎這小先生的見識,忍不住開口問道:
“先生所言極是,然吾有一問,‘治’與‘亂’的關鍵在何處?”
盧植的聲音沉穩而溫和,堂內的學童們這才發現堂外有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小先生卻並未慌亂,他微微昂首,神色慷慨激昂地道:
“‘治’、‘亂’之關鍵,在於用法者。”
“國家之‘治’與‘亂’,並非取決於‘法製’本身之異同,而在於肉食者執行‘法製’之優劣。”
“若肉食者能公正嚴明,善用律法,使百姓安居樂業,則天下大治。”
“反之,若律法淪為權貴之工具,百姓苦不堪言,天下必亂。”
小先生的話語擲地有聲,透著一股超越年齡的睿智與深刻。
盧植微微點頭,對小先生的迴答頗為認可:
“依先生之見,當下大漢,是治世還是亂世?”
此問一出,堂內頓時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小先生身上。
小先生深吸一口氣,目光中透著憂慮與憤慨,大聲道:
“方今漢家天下,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
“他們廣占良田,盤剝百姓,致使貧者無立錐之地,餓殍遍野。”
“朝堂之上,奸佞當道,賣官鬻爵,賄賂公行。”
“律法崩壞,綱常不振,百姓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
“如此情形,豈可謂治世?”
“大漢如今,分明已深陷亂世之泥沼,難以自拔。”
盧植聽聞此言,隻覺如雷貫耳,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小先生雖年紀輕輕,卻對當下局勢有著如此深刻的洞察,所言句句屬實,直擊大漢的弊病。
盧植不禁感歎,這晉陽之地,竟有如此聰慧且有膽識的少年,對國家大事有著這般清醒的認識。
盧毓坐在一旁,亦是滿臉震撼。
他從未想過,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能對天下大勢有如此透徹的見解。
課堂講授完畢,學童們如歡快的小鳥,紛紛散去。
盧植這才緩緩起身,步入堂內。
他目光溫和地看向小先生,拱手行禮,聲若洪鍾般道:
“老夫盧植,冒昧打擾先生授課,還望見諒。”
仲長統聽聞此言,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瞪大了雙眼,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老者。
確認對方正是名震天下的大儒盧植後,頓時緊張起來。
他忙不迭地躬身迴禮,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原來是盧公!學生仲長統,今日得見盧公,實乃三生有幸,還望盧公勿怪學生方才無禮。”
盧植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抹讚賞的笑容,道:
“足下年紀輕輕,卻對曆史興衰、天下大勢有著如此深刻的見解,實在令老夫欽佩。”
“以先生年紀,當尋一名師苦讀積累,為何會在此小小的蒙學館中教學呢?”
仲長統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鬱悶起來,不禁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道:
“盧公有所不知,學生平日裏不過在家中潛心讀書,鑽研學問。”
“那日,突然就有官府的人上門。”
“二話不說,便將學生抓走,說是要學生擔任蒙學館的先生。”
“學生起初也是一頭霧水,滿心抗拒。”
仲長統一邊說著,一邊比劃著,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
“竟有這等事?”盧毓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眼中滿是驚訝與疑惑,“你為何不逃?找個地方躲起來,想必官府也難以尋覓。”
仲長統瞥了盧毓一眼,嘴角微微上揚,隨後口若懸河地道:
“公子有所不知,待學生到了蒙學館,了解了官府給的待遇後,便打消了逃離的念頭。”
“並州官府給的待遇,實在是太香了!”
“不僅薪資豐厚,足以讓學生衣食無憂,還提供了大量珍貴的書籍典籍,供學生研讀。”
“而且,在此教學,與這些天真爛漫的學童相處,學生也能不斷反思自己所學,教學相長。”
“如此美差,學生為何要逃?”
盧毓聽了,頓時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之色
盧植一時間竟無話可說,心中暗自思忖。
溫侯治理並州,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重視教育,不惜以優厚的待遇招攬人才。
哪怕是如仲長統這般尚未嶄露頭角的年輕才俊,也能給予施展才華的平臺。
如此一來,晉陽的教育事業怎能不蓬勃發展,人才又怎能不源源不斷地湧現。
盧植看著眼前的仲長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愛才之心,不禁開口道:
“長統,以你的資質,若能拜賢者為師,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仲長統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道:
“盧公厚愛,學生感激不盡。”
“隻是,學生如今在蒙學館中,自覺是在為國家效力。”
“況且,神州動蕩,亂象叢生。”
“縱使學生學有所成,也難以施展拳腳,不如安安穩穩。”
盧植望著仲長統,眼中滿是惋惜之色。
仲長統才華橫溢,若能耐心研習十年,必能在曆史長河大放異彩。
然而,仲長統毅然選擇留在晉陽的蒙學館,著實讓盧植感到遺憾。
盧毓見父親神色落寞,心中不禁有些惱怒。
他轉頭看向仲長統,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與不甘:
“我爹名滿天下,受世人敬仰。”
“他老人家主動推薦你,這是何等的榮耀,足下日後定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仲長統臉上並無絲毫動容,反而微微仰頭,神色驕傲,語氣堅定地道:
“人各有誌,盧公的美意,學生心領。”
盧植見此情形,心中雖有遺憾,但也明白不可勉強他人:
“長統既有此誌,老夫亦不再強求。”
說罷,盧植帶著兒子,緩緩走出了學館。
一出學館,盧毓便忍不住開口:
“此人目光短淺,不識爹的好意,爹不必為此傷懷。”
盧植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兒子,目光溫和而深邃,道:
“子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誌向與選擇,長統既然心意已決,我們應予以尊重。”
盧毓微微頷首,但心中仍有些不解。
他感慨一聲,問道:“爹,我們接下來是迴涿郡嗎?”
盧植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與期許:
“老夫決定留在並州一段時間。”
“爹,您不迴涿郡了?”盧毓滿臉震驚。
盧植微微一笑,解釋道:
“老夫打了一輩子仗,顛沛流離的日子早已習慣,何必急著迴鄉。”
“如今並州之地,讓老夫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象。”
“溫侯治理並州,頗有成效,無論是民生、軍事還是教育,都可圈可點。”
“老夫想留下來,看看溫侯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盧毓聽了父親的解釋,恍然大悟。
他看著父親,心中對父親的敬佩之情愈發深厚。
父親一生心係天下,雖已曆經滄桑,但那顆憂國憂民的心,從未改變。
留在並州,觀察呂布的治理之道,或許能為天下的安定,找到新的希望。
盧植結束了自己漫長的仕宦生涯,在並州安頓了下來。
他於晉陽設置學館,以自己淵博的學識,講誦儒經。
盧植的大名,早已傳遍天下。
如今聽聞他在並州開設學館,無數寒門子弟紛紛聞訊而來。
他們渴望知識,渴望改變命運。
一時間,盧植的學館門庭若市。
每天清晨,學館內便傳來朗朗書聲。
盧植不辭辛勞,耐心地教導著每一位學生。
他的教學方法獨特,不僅注重經史子集的傳授,更注重培養學生的品德與誌向。
在盧植的悉心教導下,學生們如茁壯成長的樹苗,汲取著知識的養分。
隨著時間的推移,盧植門下弟子迅速破千。
這些弟子,來自並州各地,甚至還有周邊郡縣的學子慕名而來。
盧植的學館,聲名遠揚,名震並州。
戲誌才身為呂布的智囊,向來以招攬賢才為己任。
此番得知盧植就在晉陽,怎能錯過這大好機會。
他精心整理衣裝,帶著誠摯的心意,親自登門拜訪盧植。
盧植的學館,坐落在一片幽靜的園林之中。
四周綠樹成蔭,花草繁茂,環境清幽宜人。
戲誌才來到學館門前,隻見門庭若市,眾多學子進進出出,臉上洋溢著對知識的渴望。
他客氣地向門童表明來意,門童不敢怠慢,趕忙入內通報。
不多時,盧植身著一襲素色長袍,麵帶微笑,緩緩走出。
戲誌才趕忙上前,恭敬地行禮道:
“久仰盧公大名,今日得見,實乃誌才之榮幸。”
盧植微微頷首,還禮道:
“戲先生客氣了,不知先生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戲誌才挺直身子,神色誠懇地道:
“盧公,如今亂世,生靈塗炭,百姓苦不堪言。”
“我家主公,胸懷大誌,欲蕩平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
“盧公之才,舉世聞名,若能出山相助,定能助溫侯成就大業,拯救天下蒼生。”
“誌才今日特來,懇請盧公出仕,為並州,為天下,貢獻您的學識。”
盧植微微歎了口氣,拒絕道:
“戲先生的好意,老夫心領了。”
“隻是老夫如今已看淡仕途,一心隻想待在學館中,悉心教授學生,為我大漢培育人才。”
“這些年,老夫曆經風雨,深感亂世之中,唯有知識與品德,方能拯救人心。”
戲誌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他仍不死心,繼續勸道:
“盧公,您的學識與品德,若能在並州施展,定能影響更多人,為天下帶來更大的改變。”
“如今溫侯在並州推行諸多善政,正需要像您這樣的賢才輔佐。”
盧植靜靜地聽著戲誌才的話,待他說完,才緩緩開口:
“老夫明白足下的意思,但人各有誌。”
“老夫如今的誌向,便是在學館中,將自己所學,傳授給這些渴望知識的孩子們。”
“看著他們一天天成長,老夫心中便充滿了欣慰。至於朝堂之事,老夫已無心再涉。”
戲誌才見盧植心意已決,知道再勸也是徒勞。
他心中雖感遺憾,但對盧植的堅守,也不禁生出幾分敬佩之情:
“盧公既然心意已決,在下也不再強求。”
“隻望盧公培育出更多棟梁之才,為亂世帶來希望。”
說罷,戲誌才向盧植行了一禮,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