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一處靜謐雅致的庭院,庭中繁花似錦,綠草如茵。
微風拂過,花瓣輕舞,似春日裏的夢幻詩篇。
蔡琰身著一襲淡藍色的襦裙,透過天窗泛著柔和的清輝。
她拿起毛筆,蘸了蘸墨汁。
筆鋒在紙上遊走自如,或輕盈飄逸,或剛勁有力。
字裏行間透露出一種獨特的韻味,顧盼生輝。
嚴茹輕移蓮步,走到蔡琰身旁,輕聲道:
“妹妹的飛白書法真是傳神,我何時才能有這般造詣。”
蔡琰抬起頭,微微一笑道:
“姐姐的飛白嚴謹險勁,筆畫虛實相生,自有一番獨特的韻味。”
“妹妹還要向姐姐多多學習呢。”
嚴茹連忙擺了擺袖,謙虛道:“妹妹莫要打趣我了。”
蔡琰拉著嚴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認真地道:
“書法之道,在於心手相應,隻要勤加練習,定能有所進步。”
蔡琰耐心地向嚴茹講解飛白書法的技巧,從握筆的姿勢,到筆畫的起承轉合。
再到如何運用墨色的濃淡變化,都一一詳細道來。
嚴茹聽得十分認真,不時點頭,還拿起筆來,按照蔡琰所說的方法,試著練習。
筆鋒遊走間,字跡如靈動的遊魚,秀逸之態奪人眼目。
蔡琰瞧著紙上筆墨,眼中滿是佩服,讚道:
“姐姐這字,愈發飄逸灑脫,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嚴茹抬眸,嘴角含笑:
“妹妹莫要哄我,你的才情,我可一直望塵莫及。”
二人相視一笑,相處起來自在、愜意、舒適。
嚴茹起身走動,不經意間碰到了架上的箜篌。
琴弦輕顫,發出一陣清脆聲響。
她瞬間被吸引,眼中閃過好奇與興奮,伸手輕輕觸碰琴弦,又發出幾聲錯落音符:
“這箜篌看著有趣,妹妹可得教教我。”
蔡琰欣然點頭,輕移蓮步來到箜篌旁:“好呀。”
說罷,她輕輕坐下,將箜篌置於身前,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
如霧穀卷舒,煙空照灼,美妙至極。
一曲彈罷,嚴茹睜開眼睛,眼中滿是陶醉之色:
“妹妹,箜篌之音真是太美妙了。隻怕我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學不好。”
蔡琰微笑著,鼓勵道:
“姐姐莫要灰心,天賦固然重要,但勤奮和努力更加關鍵。”
“隻要姐姐有耐心,肯下功夫,一定能學會的。”
“來,我先教你基本的指法。”
蔡琰手把手,教嚴茹彈奏箜篌的指法。
她先讓嚴茹熟悉琴弦的位置,然後教她如何撥弦、按弦,以及如何控製力度和節奏。
嚴茹學得很認真,盡管一開始手指有些生疏,彈出的聲音也不太好聽。
但她並沒有氣餒,而是一遍又一遍地練習。
在蔡琰的耐心指導下,嚴茹的進步很快。
雖然她彈出的曲子還略顯稚嫩,但已經能夠熟練地運用一些基本的指法,彈奏出簡單的旋律。
嚴茹手托香腮,目光盈盈地看向蔡琰,心中暗自思忖:
昭姬出身書香之族,其父蔡邕乃當世大儒,聲名遠揚。
她自幼受此熏陶,才情卓絕,冠絕古今,實乃世間難得的奇女子。
或許,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最適合成為溫侯的第一夫人。
自己應當退一步,成就一段佳話。
蔡琰似有所感,抬眸望向嚴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輕聲道:
“姐姐,妹妹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嚴茹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清朗的笑容:
“妹妹但說無妨,隻要姐姐能做到,定不會推辭。”
蔡琰微微頷首,言辭懇切:
“聽聞城中郡學缺先生,我自幼熟讀詩書,略通經史。”
“想試一試,為城中的學子傳授些知識,不知姐姐可否應允?”
嚴茹先是一怔,隨即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本以為蔡琰會提出什麼棘手的大事,沒想到竟是這般請求。
她不禁笑出了聲,支持道:
“我當是什麼大事,就這啊,妹妹想去便去,這有何難,我還以為……”
蔡琰不禁莞爾一笑,調侃道:“姐姐以為是什麼?”
嚴茹收住笑容,神色變得認真起來,直言道:
“我還以為妹妹要說名分之事,你這般才情容貌,進了溫侯府,理應謀個尊貴的名分。”
蔡琰微微搖頭,眼中神采外耀,輕聲道:
“生逢亂世,戰火紛飛,我能安享太平,已是不易。”
“能遇到溫侯,承蒙他的庇護,實乃三生有幸。”
“而能與姐姐相遇相知,更是我莫大的榮幸。”
“名分於我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我並不在意。”
嚴茹清楚蔡琰並非故作姿態,而是真的淡泊。
她點了點頭,自愧不如道:
“妹妹心性高潔,實非常人可比。”
“夫君乃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與妹妹這樣的美人,本就該相互成就。”
“隻是我擔心,夫君的粗心大意委屈了妹妹。”
蔡琰輕輕搖頭,明眸流露出真情,道:
“姐姐,我仰慕溫侯已久。他馳騁沙場,英勇無敵,為百姓帶來安寧,是曠世豪傑。”
“能在他身邊,哪怕隻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也心甘情願,怎會覺得委屈?”
嚴茹握住蔡琰的手,感慨道:
“妹妹能這般想,我便放心了。”
“以後若有什麼難處,隻管跟姐姐說,姐姐定會為你撐腰。”
蔡琰感動地迴握,溫婉道:
“有姐姐這句話,妹妹便安心了。”
二人對坐,品茗閑談。
手中茶盞升騰嫋嫋熱氣,茶香縈繞。
忽然,家仆匆匆來報,戲誌才求見。
嚴茹放下茶盞,輕聲道:“有請先生。”
不多時,戲誌才闊步而來,神色間難掩興奮,未及行禮,便高聲道:
“夫人,大喜啊!溫侯取得大捷,一舉覆滅匈奴,揚我大漢國威!”
嚴茹眼中閃過一抹自豪,淡然自若道:
“夫君,果然舉世無雙,無人能及!”
戲誌才笑著點頭,目光轉向蔡琰,道:
“蔡姑娘,今日一見,真是幸事。”
蔡琰起身,微微欠身行禮,儀態端莊。
嚴茹見氣氛正好,便將蔡琰想擔任郡學先生一事告知戲誌才。
戲誌才聽聞,眼中瞬間閃過驚喜,追問道:
“果真?蔡姑娘若能出任郡學先生,可是並州學子的福分!”
蔡琰微微頷首,神色堅定:
“吾雖為女流之輩,亦欲效綿薄之力,振北疆學風。”
戲誌才拍案而起,語氣堅決:
“不管溫侯答不答應,我都會安排妥當!蔡姑娘的才情學識,定能讓郡學煥然一新。”
嚴茹看著戲誌才風風火火的模樣,不禁揶揄道:
“先生這般擅自做主,夫君要是怪罪下來,我可攔不住。”
戲誌才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
“夫人莫要打趣我,溫侯殺了丁原、袁紹,在河東又宰了衛凱,”
“一樁樁,一件件,可沒少給我添麻煩。”
“等溫侯迴來,我非得向他大吐苦水不可!”
嚴茹笑著迴應:“委屈先生了!”
戲誌才爽朗大笑,道:
“為溫侯效力,為並州謀福,我甘之如飴,何來委屈之說。”
眾人相談甚歡,氣氛融洽。
蔡琰輕抿一口茶,緩緩道:
“還有一事,我父親想將洛陽皇室的藏書,包括蘭臺漆書,運輸到並州保存。”
戲誌才瞬間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震撼。
大漢朝廷對各種經文都有一部標準讀本,用漆書寫藏於蘭臺,稱為“蘭臺漆書”。
蘭臺漆書,乃是天下儒生趨之若鶩的經典。
大漢取士,以經學為先,蘭臺漆書便是最初的範本。
若能將其運至並州,並州的文化學術,必將迎來前所未有的繁榮。
雖說熹平石經的作用,漸漸取代蘭臺漆書。
但蘭臺漆書在讀書人的地位,仍舊不容小覷。
“蔡姑娘所言當真?”戲誌才聲音微微顫抖,難掩激動。
蔡琰鄭重地點頭:
“千真萬確,父親一向敬重溫侯,也看好並州的未來,才做此決定。”
戲誌才沉思片刻,謹慎道:
“此事重大,需從長計議。”
“運輸途中,要確保藏書的安全,還要考慮如何安置這些珍貴的書籍。”
“不過,若能成功,並州學術定能昌盛!”
嚴茹沉著冷靜道:“先生所言極是,需盡早做好周全的安排。”
戲誌才滿臉興奮,聲音洪亮:
“我並州有蔡中郎的絕學,還有盧植真傳,何愁學風不起!”
“將來,並州定能成為人才輩出之地,讓天下側目!”
……
大漢北疆,悄然崛起一座雄州。
官府對教育極為重視,傾盡全力扶持縣學、郡學、州學。
盧植德高望重,肩負著教務的重任。
他一襲長袍,身姿挺拔,麵容和藹而堅毅。
每日清晨,他總是第一個來到學堂。
迎接初升的朝陽,也迎接莘莘學子們求知的殷切目光。
主持教務期間,盧植勤勉督學,事無巨細,皆親力親為。
他以身作則,從不遲到早退。
課堂之上,他手持書卷,聲音洪亮。
講解經典時深入淺出,讓晦澀難懂的知識變得生動有趣。
他不僅傳授書本上的學問,更注重培養學生的品德和胸懷天下的誌向。
每當談論天下大事,盧植輒奮不顧身、慷慨陳詞。
從朝堂的紛爭,到民間的疾苦,從邊疆的戰事,到民生的福祉,他都能剖析得鞭辟入裏。
盧植告訴學生們,作為讀書人,不能隻埋頭於故紙堆中。
更要關心國家的命運,百姓的生活。
盧植倡導矯正世風,嚴於律己,生活簡樸,言行一致。
他教導學生們要崇尚品德,做一個正直善良、有擔當的人。
並州的寒門子弟們深受鼓舞,看到了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的可能。
也深刻意識到,一個讀書人應有的風骨和擔當。
在盧植的努力下,並州學風為之煥然一新。
曾經,並州多尚武之風,讀書氛圍淡薄。
如今,學子們爭相求學,以品德高尚、學識淵博為榮。
盧植的聲譽也日隆,不僅在並州,就連周邊州郡,也聽聞了他的大名。
許多學子慕名而來,隻為能聆聽他的教誨。
一日,盧植如往常一樣,正在學堂中授學。
他手中的書卷微微翻動,口中講解著《論語》中的經典篇章。
學子們端坐在座位上,全神貫注地聆聽,時而點頭,時而若有所思。
突然,學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盧植微微皺眉,卻並未停下授課。
隻見盧毓神色慌張地衝進學堂,額頭布滿汗珠,唿吸急促。
他看了一眼正在授課的父親,又看了看臺下的學子。
猶豫了一下,還是站在了一旁,等待著授課結束。
盧植仿若未覺,繼續有條不紊地講解著。
課堂的秩序不能被隨意打亂,哪怕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學習。
終於,盧植結束了一堂課。
他合上書卷,目光溫和地看向盧毓,問道:
“子家,何事如此慌張?”
盧毓堪堪平複唿吸,壓低聲音道:
“父親,溫侯討伐匈奴,大捷!”
盧植眼中也閃過一絲欣慰,微微頷首,道:
“溫侯英勇,此乃我並州之福,大漢之福。”
盧毓麵色凝肅,聲音中難掩驚顫:
“父親,溫侯身當矢石,窮山搜穀,將匈奴屠得沒有遺種。”
盧植微微仰頭,望向遠方,長歎一聲:
“中原對待夷狄,向來是叛則討之,服則舍之。”
“這並非是好為姑息養奸,實乃體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將其殲夷至盡啊。”
“溫侯此番雖立下赫赫戰功,卻將匈奴趕盡殺絕,手段太過狠辣。”
盧毓卑微地低下頭,連喘息聲都不自覺地收斂起來。
盧植緩緩踱步,雙手背後,繼續道:
“想當年,張奐、皇甫規、段熲三位將軍,皆奮起自命為虎臣。”
“他們在北虜、西羌之地征戰,斬首至百萬級,可謂戰功赫赫。”
“然而,即便如此,也未能真正解決大漢的邊患。”
“王國、韓遂、馬騰等人,陸續作亂西州。”
“如今溫侯雖解決了匈奴,可如此一來,隻會讓鮮卑、烏桓、羌氐等夷狄心生恐懼與離心。”
“他們必然會擔心,下一個被屠滅的就是自己,如此,北州風雲必將再起啊。”
大漢幅員遼闊,雖以漢民族為主,可四方之地,異族林立。
揚州、交州的“山越”,隱匿山林,行蹤詭秘。
荊州的五溪蠻,依傍山川,時有異動。
益州南中的南蠻,野性難馴,常擾郡縣;巴郡的賨民,質樸尚武,自成風俗。
涼州的羌氐,逐水草而居,驍勇善戰。
若都如對待匈奴這般趕盡殺絕,神州大地怕是早已烽火連天,生靈塗炭。
盧毓疑惑地抬起頭,恭敬問道:
“父親,既不能武力滅絕,依您之見,當如何應對這些異族?”
盧植神色凝重,目光深邃:
“武力征討,不過是一時之策,雖能逞一時之威,卻難以換來長久的和平。”
“真正的安國之基,在於教化。”
“教化?”盧毓微微皺眉,輕聲重複。
盧植轉過身,目光溫和地落在盧毓臉上,耐心解釋道:
“所謂教化,便是以大漢的禮儀、道德、文化,去感染、引導這些異族。”
“讓他們知曉禮義廉恥,明白君臣之道,融入我大漢。”
“如此,方能化幹戈為玉帛,實現真正的長治久安。”
盧毓抬眸,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輕聲歎道:
“父親,溫侯行事果敢,雷厲風行,隻怕教化異族的漫長之路,他等不及啊。”
盧植輕撫胡須,神色沉靜,目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緩緩道:
“正因如此,我等儒生更該挺身而出,起到應有的作用。”
突然,一名書生慌慌張張地衝進學堂,高聲喊道:
“溫侯大破匈奴,大捷啦!”
如同一顆驚雷,瞬間點燃了整個學府。
書生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唿。
“溫侯威武!”“溫侯天下無雙!”
聲聲唿喊,似洶湧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在學府的每一個角落迴蕩。
平日裏,書生們總是手捧書卷,溫文爾雅,講究著“君子動口不動手”。
可此刻,得知溫侯的赫赫戰功後,他們徹底瘋狂了。
有人激動地將手中的書卷拋向空中,紙張紛飛。
更有甚者揮舞著手臂,漲紅了臉,大聲叫嚷著:
“殺,將匈奴殺得幹幹淨淨!”
大漢的武德閃爍著狂熱的光芒,讓書生們完全陷入了失態當中。
盧毓目睹著一切,麵色漸漸變得慘白,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盧植目光慍怒,蘊藏著無盡的雷霆:
“成何體統!”
書生們聽到盧植的聲音,漸漸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們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盧植的眼睛。
然而,雙眸的激動和興奮,依舊難以掩飾。
盧植胸膛起伏,猶如有烈焰在燃。
並州的書生,遲早被溫侯教化,成為野蠻人!
溫侯的勇猛和戰功固然值得敬佩,但以暴製暴的方式,絕不能成為書生們的榜樣。
讀書人應該堅守儒家的理念,用知識和道德去教化世人。
而不是讓暴力和狂熱,侵蝕心靈。
盧植當即下令,將失態的弟子們召集起來,進行訓誡:
“身為儒生,當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
“一味地崇尚武力,隻會讓天下陷入無盡的紛爭。”
弟子們低著頭,靜靜地聽著盧植的訓誡。
盧植對弟子們進行了懲罰,謄抄經典,還有屋簷下站堂。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弟子們甘願受罰,他們的神情中,有說不出地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