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粗糲,帶著數(shù)不清的趾高氣揚。
陸豐收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
他飛快將牆壁上的門帶上,蓋上了竹籬笆,對著陸得旺的三個兒子道,“是鎮(zhèn)上福來錫鋪東家的小舅子,崔大。”
這人不僅是個混不吝的,還是個無賴,若看見自家和三房之間留了門,說不定就要胡咧咧出去,影響王氏的名聲。
陸守山幾個與陸豐收處得好,知道他被福來錫鋪克扣工錢的事,氣哼哼道,“不要臉的東西,還敢上門來?咱們給他打出去!”
陸豐收擺擺手,“哥幾個看著就成,我自己應(yīng)付。”
崔大在外麵瘋狂拍門,“陸豐收,你在家嗎?快開門啊,你倒是......”
話音未落,眼前的門就開了,“你來做什麼?我家不歡迎你。”
陸豐收伸手擋在門口,一臉嫌棄。
崔大在福來錫鋪作威作福慣了,雖隻是東家的小舅子,日子過得卻是囂張跋扈,平日裏就喜歡欺壓夥計和短工。
從前陸豐收在鋪子裏是個不多話的,說他幾句也不搭腔,跟悶葫蘆似得,一直沉默受著,現(xiàn)在居然敢說出不歡迎這話來。
崔大很生氣,皺著眉就要罵。
但一想到今日來陸家的目的,他用力擠出一抹笑,舉起手裏的竹籃,“豐收哥,聽說你家大郎受了傷,我來探望。”
陸豐收冷哼,“不用。”
說著就要關(guān)上門。
崔大將手伸進(jìn)門縫裏,“哎,等一等,我還有別的事!”
陸豐收充耳不聞,用力關(guān)了一下門。
“啊。”崔大吃痛叫了出來,“啊啊啊,疼疼疼。”
陸豐收心中冷笑。
讓你之前摔我家小六,活該疼死你。
“都說了不用,你幹啥要把手伸我家,偷兒手才長。”
他不鹹不淡說了句,又將門開了半扇。
崔大扶著手,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殺的陸豐收,手差點被夾斷。
但他也不敢發(fā)火,隻是嗔怪道,“豐收哥,我今天來是真的有事,之前工錢的事......你就讓我進(jìn)去唄?”
陸豐收可不覺得他會這麼好心來給工錢,準(zhǔn)備再次趕人。
但轉(zhuǎn)念一想,崔大此人跟狗皮膏藥一樣,若是目的不達(dá)成,說不定還要上門來。
他每隔三日就要陪著大郎去縣裏治病,不能天天在家,這崔大總上門糾纏也不是個事。
頓了頓,陸豐收開了門,將人帶進(jìn)堂屋。
“有什麼事,你說。”
崔大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一進(jìn)門,他才發(fā)現(xiàn)屋子裏坐著兩個老頭子,正眼睛不眨的看著自己。
廊下,站著三個壯年男子,俱是雙手捏拳,對著自己歪嘴冷笑。
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沒想到,這陸豐收看著不聲不響的,脾氣也不錯,這幾個親戚卻是兇神惡煞,不像是好惹的。
換做以往,崔大早就腳底板抹油跑了,但這會他還是舔著臉問了一聲,“豐收哥,你家大郎還好吧?”
“沒啥,看大夫呢。”
聽到大夫兩個字,崔大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底閃過一道光亮,問,“那看病的錢還趁手吧?”
陸豐收冷笑,“不夠又如何,你們能把克扣的工錢給我?”
崔大一拍大腿,“嗐,我今兒來就是給你帶工錢來了,你也知道,之前店裏生意不好,這才往後拖了拖。”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他隻能忍痛從腰間取下一個錢袋子。
裏麵隻有一塊二錢的碎銀角,還有十幾文銅錢。
崔大早忘記欠陸豐收多少工錢,無奈將這些都取了出來,推到了陸豐收跟前。
“你先拿著,不夠到時候再補(bǔ),主要是最近鋪子裏生意實在太難了,我姐夫把工匠都辭了......”
崔大邊說邊打量著陸豐收的神色,見對方?jīng)]有反應(yīng),不免有些著急。
“哦,既然補(bǔ)了錢,你可以走了。”陸豐收站起來,指著大門。
崔大一張臉憋的通紅。
他行事隻會打打鬧鬧罵罵咧咧,憋了這麼久終是忍不住問道,“豐收哥,我上次見你在鎮(zhèn)上賣花簪,那花簪是你家做的吧?要不,你把花簪賣我們錫鋪?我姐夫打算改行呢。”
陸豐收心頭“咯噔”了一下。
他們家與白家瞞了這麼久,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不過好在不是白公子家的其他人發(fā)現(xiàn),而是這個崔大。
也沒辦法,當(dāng)初他也想不到這花兒能與白家合作,才會先拿去鎮(zhèn)上售賣。
陸豐收腦子飛速轉(zhuǎn)著,一雙眼死死盯著崔大。
隨即,他冷笑一聲,“我說你今天咋會突然上門探病,又好心把克扣的工錢給我,合著是為了花簪?”
崔大討好笑著,“豐收哥,有錢一起掙啊!白家現(xiàn)在把那花簪賣的可貴了,我們鋪子賣便宜點,生意一定更好啊。”
“你想多了,花簪不是我們家做的。”陸豐收道。
崔大不信,“那你們當(dāng)時在鎮(zhèn)上賣那麼便宜?”
陸豐收冷哼,“此一時彼一時,我們當(dāng)初也是找關(guān)係尋了白家的掌櫃進(jìn)了些貨,後麵他們看我們賣得好不供了,抬高了價格自己賣。你看,我家後續(xù)還賣嗎?”
一番話,聽得崔大一愣一愣的。
“你們也是尋的白家進(jìn)貨?”
陸豐收譏笑,“我在你們鋪子打了這麼多年的短工,我家啥情況你不知道?買得起那麼昂貴的料子做花?”
崔大心涼了半截。
原來,是他想錯了!
還以為是陸家做的,那他就能找來貨源讓姐夫改賣花簪,偏生貨源還是白家的。
當(dāng)真是白來了。
他就說,鄉(xiāng)下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咋就突然有翻身的機(jī)會?
崔大站起身,在地上啐了一口,“合著你家啥也沒,爺爺我白費這個心。”
他伸手就朝桌上的那角碎銀抓去,陸豐收卻比他更快一步將碎銀子掃到了手心裏。
“崔大,你們鋪子還差我一百三十二文,得空我會再來要的。”
崔大氣了個倒仰,指著陸豐收正欲破口大罵。
此時,陸守山兄弟幾個衝了進(jìn)來,擼起袖子舉起了手,作勢要打他。
“啊!”
崔大嚇得驚叫一聲,趕緊朝門口衝去。
臨了,不忘拎走放在門內(nèi)的竹籃。
見他落荒而逃,陸守山道,“豐收,這種小人,以後見一次我們打一次。”
陸豐收搖搖頭,“大郎說了,玉瓶不與瓦礫碰,莫要與這種無賴糾纏。”
他望著打開的大門,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崔大好騙,若是被旁人知曉,總歸是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