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還記著蘇照棠說,兒子外出結交的花銷不能動,那就隻能從別的地方入手了。
“劉嬤嬤,再念一遍家中日常開銷。”
袁氏一聲吩咐,劉嬤嬤乖乖又念了一遍,而後便聽到老夫人道:
“先是茶水,家裏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還喝什麼6貫錢一斤碧澗明月?
除了我兒書房裏的,全部換成600文一斤的粗茶!
茶點也別從外麵買了,不過是米麵一類吃食,哪裏能值300文一斤?讓庖廚那邊自己做。
每月花匠上門也要400文?這有什麼用,直接去了!
家中一個月的備菜哪裏需要四貫錢,減到兩貫!還有下人,工錢待遇一律減半!”
袁氏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下了?”
“記下了。”
劉嬤嬤恭謹點頭,旋即遲疑少頃,道:“可是老夫人,家中仆役衣糧是由少府監統一支給,若是克扣……”
“統一支給又怎麼了?這筆錢不還是先到家中庫房,克扣起來不是簡簡單單。”
“莫不是你嫌工錢變少了?”
袁氏迴過味來,眉毛一橫:“你們這些下人,在我陸家享了幾年的福,便認不清自己身份了?”
劉嬤嬤神色一慌,連忙跪下:“奴婢沒有。”
“最好沒有。”
袁氏老臉沉下,冷哼一聲:“你們也是陸家的老人了,當與陸家同甘共苦。
若是不老實,休怪我不顧往日情麵,發賣你們!”
“是,奴婢不敢。”
狠狠敲打一番後,袁氏瞧著劉嬤嬤愈發敬畏的臉,心裏這才舒坦了。
“起來吧,午膳後,你就將我方才所說的一一辦好,莫要耽誤。”
“是。”
乖乖答應的劉嬤嬤,服侍完袁氏午膳睡下後,轉頭就跑到東院告小狀。
誰知一進門,就聽見與她一同服侍老夫人的趙嬤嬤的聲音:
“夫人您是不知道,老夫人那一通瞎胡鬧,要是真照做了,宅裏還不得亂了套?
劉嬤嬤也是的,竟也一個字都不敢反駁老夫人。”
劉嬤嬤氣笑了,推開門進來:“趙嬤嬤說的哪裏話?我今日一言一行,可都是依著夫人的意思,你不懂,就不要在這亂說!”
說完,她狠狠瞪了一眼趙嬤嬤,走到床前,擺出最為恭敬的姿態行了一禮,而後讚道:
“夫人,您真是神了!老夫人那一通胡言亂語,與您之前推測的簡直一模一樣。”
趙嬤嬤聽著,在旁瞪直了眼。
難怪最近夫人都不找她辦事了,原來是這個老家夥偷偷過來獻殷勤,搶了她的私活兒!
不是都說好了,今年都是她來幹私活兒嗎?
夫人最是守諾,不可能無緣無故換人,難道是二夫人敬茶時,她說了兩句場麵上的吉祥話,被夫人記恨上了?
想到這裏,趙嬤嬤慌亂起來,“夫人……”
“趙嬤嬤,別多想。劉嬤嬤最近家中遇到些麻煩,需要些錢財度過難關,我便將活計先派給了她。
等到劉嬤嬤家中事情過去,我再將這段時間的活計補給你。”
蘇照棠輕聲溫言解釋一句,趙嬤嬤心裏不慌了。
“原來如此。”
她就說,夫人胸懷何等寬廣,哪裏會計較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緊跟著,她就有點羨慕起劉嬤嬤來。
這老婆娘居然能得夫人關心,真是好運。
劉嬤嬤卻是聽著眼都紅了。
她隻顧著賺賞賜填補家中禍事,竟沒想到是夫人特意安排的。
夫人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竟還關心著她這種小人物的生活。
她劉翠花就沒遇到過這麼善良體貼的主子。
這輩子,她都跟定夫人了!
“夫人您說,接下來該怎麼做?”
劉嬤嬤一臉堅定:“老奴一定辦得妥帖,不叫夫人您失望。”
“你們二人辦事,我向來放心。”
蘇照棠淡笑著開口:
“你們就照老夫人的意思辦下去。若是下人不服,你也莫要隱瞞,盡力安撫。
記住,別讓人鬧到郎君那邊去,亦莫要讓郎君發覺家中異樣。堅持兩日,便不用再管了。”
兩位嬤嬤聽得連連點頭,隨後步履匆匆地下去辦事了。
兩人剛走沒多久,瓊枝進來道:“姑娘,書舟過來領賞錢了。”
蘇照棠剛剛拿起的刻刀又放下,“給他,多給三成。”
上輩子劉、趙兩個嬤嬤因著簽的是活契,不好被隨意發賣,又沒暴露與她暗中的關聯,最終隻是被葉可晴趕了出去,另尋別家做活。
書舟卻是死契,又是個傻的。
他竟直接跑到陸洲白麵前求情,想要讓陸洲白放她離開陸家。
陸洲白豈能容許身邊之人,還對自己厭惡的發妻留有忠心。
沒過多久,書舟就在那年冬天意外淹死在她院外的池塘裏,手裏還死死抱著一卷棉被。
這些恩情,蘇照棠都記著。
所幸今生日子還長,她有的是時間彌補虧欠。
……
接下來兩日,陸家宅內被袁氏鬧得怨氣衝天,卻因劉嬤嬤的安撫,無人鬧到明麵上。
葉可晴一向嫌棄陸家庖廚做的飯菜,一日三餐都是叫黃嬤嬤去外麵買來,亦是沒察覺到家中吃食變差。
碧珠倒是提了一嘴,可葉可晴又怎會關心下人吃得如何,聽過便忘,自然也不會跟陸洲白說。
書舟又是個特別聽話的,蘇照棠讓他別告訴郎君,他真就一個字也不提。
如此種種下來,陸洲白每日早出晚歸,竟沒聽到一絲風聲,隻當棠兒答應母親,又開始重新掌家了。
直到高大人登門這日。
陸洲白早就聽聞高淮遞了拜帖,休沐那日就將登門,但等真看到高府的馬車停在門前,還是喜出望外。
“高公!”
他快步迎上馬車,臉上帶著恭維,微笑道:“高公,您可算是來了,思衡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高淮一身便服下車,抬頭便看到陸洲白那張被聖上欽點的“清華無雙”的俊臉。
他還記得去年第一次見陸洲白,雖說對方身上帶著文人那股子假清高,但勉強還算順眼。
可如今看著,這位探花出身的清流新貴,言行舉止間,怎麼透出幾分世俗油膩?
真是白瞎了這張好臉。
高淮暗自腹誹,卻未表現出來,笑嗬嗬地應道:
“陸大人客氣了,你這表字思衡,是你老師取的?”
“正是他老人家所取。”
陸洲白似不欲在老師的話題上多言,很快轉移話題:
“聽聞您要過來,棠兒早已備了一桌好酒好菜,我們不如邊吃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