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縣縣衙內，一片愁雲慘淡。


    後堂臥房內，藥味濃重。宋清和虛弱地倚靠在床頭，臉色灰敗。


    裴雪衣端著藥碗坐在床沿，纖細的手指捏著湯匙，輕輕攪動著深褐色的藥湯，將騰起的熱氣一點點吹散。


    她的眉頭微蹙，眼底藏著深深的憂慮。


    “老爺，藥溫了，喝了吧。”她的聲音放得很輕柔。


    宋清和費力地抬起眼皮，伸出微顫的手接過藥碗。


    皺著眉頭一飲而盡，隨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唉，偏偏是這個時候……”宋清和喘息稍定，聲音沙啞，眼神黯淡無光，“黑潮軍……龍吻縣那麼快就破了，青嵐……怕是守不住幾天……”


    裴雪衣放下空碗，挪到他身後，輕輕替他順著背，低聲道：“老爺，要不…再請林公子來商議一下上次山匪之事，不也是他……”


    宋清和疲憊地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雪衣，這次不同了。黑潮軍席卷三郡，號稱百萬之眾，聲勢滔天，哪裏是區區山匪可比林蕭……他本事再大，終究隻有一人，又能如何”他語氣中透著一股徹底的無力感。


    “可總得試試……”裴雪衣還想再說，宋清和卻閉上了眼睛，眉宇間的倦意更深。


    “不必說了，聽天由命吧。”他喃喃道，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快耗盡。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壓低的驚唿。


    一名衙役臉色煞白，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聲音都變了調：“大…大人！林…林蕭…他來了，求見！”


    宋清和猛地睜開雙眼，渾濁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疑，他與裴雪衣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的意外。


    這林蕭，怎麼會挑在這個時候來


    “快…快請！”宋清和掙紮著想要坐直身體，連忙理了理身上蓋著的薄被和微亂的衣襟。


    片刻之後，臥房門被推開。林蕭邁步而入，身姿挺拔，神色平靜，仿佛隻是來串門一般。


    “宋大人，些時日不見，氣色看著不太好啊。”林蕭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落在宋清和蒼白的臉上，語氣輕鬆。


    宋清和勉強牽動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林…林兄弟，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林蕭也不客套，直接走到床邊的一張椅子坐下，開門見山：“宋大人，黑潮軍的事，想必你已經清楚了。”


    提及此事，宋清和剛緩和一點的臉色又沉了下去，他沉重地點頭：“嗯，知道了。龍吻縣已破，縣尊殉城…唉，青嵐縣，怕是朝不保夕了。”


    “那大人有何對策”林蕭身體微微前傾，盯著他問道。


    宋清和長歎一聲，聲音充滿了絕望：“對策朝廷大軍望風而逃，我這縣衙裏老弱病殘湊起來不過百十號人，能有什麼對策唯有……唯有祈禱那黑潮軍能稍存善念，少造些殺孽罷了。”


    林蕭眉頭瞬間擰緊：“坐以待斃”


    “不然還能如何”宋清和苦澀地反問，眼神空洞，“林兄弟，莫非你有退敵良策”


    林蕭站起身，負手在臥房內踱了兩步，停下腳步：“良策談不上，但坐著等死，不是我的風格。青麟郡地勢險要，若能整合全郡之力，扼守要道，未必不能拒敵於外。”


    宋清和聽了，卻是搖頭，笑得更加淒涼：“林兄弟，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郡守大人早已稱病不出，龜縮在府衙之內。其他幾縣的同僚，各掃門前雪，誰會聽我一個小小縣令的調遣整合全郡癡人說夢啊！”


    林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們不聽，我自有辦法。至於現在嘛……”他頓了頓，看向宋清和，“我先統合整個青嵐縣。”


    話音剛落，臥房外驟然響起一陣短暫的騷動！似乎有兵器碰撞的輕響，幾聲壓抑的驚唿，隨即又迅速歸於沉寂，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宋清和臉色劇變，驚疑不定地看向門口：“外麵…外麵怎麼了”他想喊人，卻發現喉嚨幹澀。


    林蕭卻依舊神色自若，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房門再次被推開，孫明德大步走了進來，對著林蕭一抱拳，聲音沉穩有力：“蕭哥，搞定了。縣衙內外，所有要害位置已全部控製，未傷一人。”


    宋清和與裴雪衣目瞪口呆，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沒弄明白這電光火石間發生了什麼。


    “你…你們…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宋清和終於反應過來，又驚又怒，撐著床板想要坐起，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林蕭轉過身，臉上那絲笑意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沒什麼，接管青嵐縣而已。”


    “接管！”宋清和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林蕭，嘴唇哆嗦，“你…你這是謀反！林蕭，你好大的膽子！”


    林蕭搖了搖頭，語氣淡然：“宋大人言重了。我不是謀反，朝廷既然護不住這方百姓，那我林蕭便自己來護。亂世之中，活下去才是根本。”


    “巧言令色！”宋清和怒斥，“無論你怎麼說，奪取官衙，便是大逆不道！”


    林蕭眼神平靜地看著他，不再辯解：“宋大人，你算是個清官，愛惜百姓，我敬你三分。所以，給你一個選擇：要麼，以縣令之名，輔助我穩定青嵐，共抗黑潮；要麼……”


    他的目光陡然轉冷，如同臘月的寒冰：“我就隻能送你去跟你那位殉城的同僚作伴了。”


    裴雪衣聞言，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擋在宋清和床前：“林公子！萬萬不可！我家老爺一心為民，清正廉潔，你不能……”


    林蕭目光落在裴雪衣身上，又掃過床上氣得臉色發紫的宋清和，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宋大人是好官，否則，我也不會給他選擇的機會。但裴夫人，你要明白，現在不是講朝廷法度的時候，是講誰的拳頭硬，誰能讓大家活下去！黑潮軍的屠刀隨時會落下，我們沒有時間猶豫！”


    宋清和死死盯著林蕭，胸膛劇烈起伏，片刻後，他突然慘笑起來，笑聲嘶啞而悲涼：“嗬嗬…林蕭啊林蕭，我宋清和真是瞎了眼！還當你是個英雄人物，原來…原來也不過是趁火打劫，覬覦權位的亂臣賊子！”


    林蕭麵不改色地搖頭：“宋大人，你還是沒明白。我要的不是權位，是這青嵐縣，是這青麟郡，能成為一方淨土，讓信任我的人能活下去。我們若不抱團自保，黑潮軍一來，玉石俱焚，你我，還有這滿城百姓，誰都逃不掉！”


    宋清和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看他，顯然是不願再與之多言。


    林蕭的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裴雪衣，聲音緩和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裴夫人，既然宋大人執迷不悟，那這件事，就隻能請你代為決斷了。你是聰明人，該知道怎麼選。若你也拒絕，那為了青嵐縣的大局，宋大人的性命……我恐怕就保不住了。”


    裴雪衣嬌軀一顫，死死咬住下唇，貝齒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來。最終點了點頭：“我…我答應你。但你必須保證我家老爺的安全！”


    “一言為定。”林蕭鄭重承諾。


    “夫人！你……”宋清和猛地轉迴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裴雪衣轉過身，淚水滑落，卻伸手緊緊握住宋清和冰涼的手：“老爺，事已至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林公子說得對，眼下最要緊的是保住青嵐縣，保住這滿城的百姓！若黑潮軍真的殺進來，一切都完了！”


    宋清和看著妻子眼中那份為了自己而屈服的決絕，張了張嘴，最終所有的話都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頹然倒迴床榻，閉上了眼睛。


    林蕭見狀，不再耽擱，朝孫明德遞了個眼色：“明德，安排兩個妥帖的人，好生‘照看’宋大人，飲食起居，不得有半分怠慢。”


    “是，蕭哥。”孫明德立刻領命。


    林蕭這才轉向仍跪在地上的裴雪衣，伸出手虛扶了一把：“裴夫人，請起吧。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隨我去大堂，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