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和看著書房裏那份剛剛送來的、關於各處衙門人手短缺、政務積壓的簡報,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猶豫再三,還是走到了正在看輿圖的林蕭麵前。
宋清和拱了拱手,語氣帶著深深的憂慮,“大人雷霆手段,一夜之間鏟除肖、王等五大毒瘤,確實大快人心,也震懾了宵小!
宋清和斟酌著詞句,“但……如今郡城各曹司衙門,人手短缺,許多書吏、差役要麼跑了,要麼躲著不敢出來,政務運轉幾乎停滯。長此以往,恐怕……”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建議道:“是否可以……稍稍懷柔一些安撫一下剩下的人心,讓那些懂得文書章程的人先迴來,把架子搭起來否則,光靠我們幾個人,這偌大的青麟郡,如何治理”
林蕭放下手中的炭筆,抬眼看向宋清和,眼神平靜無波。
“宋大人,你覺得,我們現在是在修修補補,還是在推倒重建”
宋清和一愣,沒明白林蕭的意思。
林蕭淡淡一笑:“舊的壇壇罐罐,留著也是礙手礙腳。我既然坐在這裏,就沒打算再用他們那套東西。我要建的,是一座全新的屋子,不是在舊地基上縫縫補補!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望著窗外:“那些書吏幕僚他們懂的,不過是如何盤剝百姓,如何鑽營取巧。這樣的人,留著何用我要建立的,是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秩序,一個朝廷來了也奪不走的根基!
宋清和聽得心驚肉跳,這林蕭,是要徹底打碎青麟郡原有的士紳統治根基!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可是,治理地方,終究需要人才……”
“宋大人,你許久沒迴青山村看看了吧”林蕭打斷他。
宋清和不明所以:“是有些時日了,提起這個是……”
“這樣吧,”林蕭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你今日辛苦一趟,帶些人去青山村看看。嗯……就帶上一些還在衙門裏沒跑的官吏、走南闖北的商賈、有田地的地主老財,還有農戶。把裴夫人也帶上,讓她也散散心!
宋清和更加疑惑了,去青山村但他看林蕭的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隻好應道:“是,我這就去安排!
……
半日後,一支奇怪的隊伍離開了郡城,朝著青山村的方向而去。
宋清和與裴雪衣共乘一輛馬車,跟在隊伍中間。
裴雪衣掀開車簾一角,看著隊伍裏那些神態各異的人,輕聲問道:“夫君,林公子此舉,究竟是何用意青山村……能解決眼下的困局嗎”
宋清和搖了搖頭:“我亦不知。林兄弟行事,總是出人意表。不過,去看看也好,至少能明白,他為何有如此底氣。”
隊伍行進了一個多時辰,漸漸遠離了郡城的範圍。
道路兩旁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原本坑坑窪窪的土路,不知何時變成了平整寬闊的碎石路,路邊甚至還有新挖的排水溝渠。
道路兩旁都是開墾出來的田地。大片大片的甘蔗林紫浪翻滾,望不到邊際;
規劃整齊的水田裏,稻苗綠油油一片,長勢喜人;
田埂整齊,溝渠縱橫,甚至能看到一些奇特的提水裝置在緩緩轉動。
一個地主老財看得目瞪口呆,他自家良田百畝,請的都是好把式,可跟眼前這片綠油油、壯實得不像話的稻田比起來,簡直就是瘦弱的病秧子。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裏盤算著,這一畝地產量得有多少石怕不是尋常田畝的兩三倍
而且看這田地的規整程度,明顯是經過精心規劃的。
越往前走,道路越發平整寬闊,甚至變成了青石板路。
路兩旁開始出現成片的村落,房屋是統一的青磚瓦房,雖然樣式簡單,卻幹淨整齊。
路上,運送著各種物資的牛車、馬車絡繹不絕,有拉著石料、木材的,有裝著糧食、布匹的,甚至還有幾輛蓋著油布,不知運著什麼的神秘車輛,由穿著統一號服的漢子押運。
宋清和和裴雪衣都沒有說話。
他們早知道青山村是世外桃源,但是現在.....居然發展的更好了!
隻見寬闊筆直的青石板大道直通村口,道路兩旁綠樹成蔭。村口矗立著一座堅固的石砌崗哨,幾名身著統一黑色勁裝、精神抖擻的護衛正在站崗。
進入村內,街道縱橫交錯,全部由青石板鋪就,幹淨整潔。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招牌醒目,酒樓、茶館、布莊、糧店、雜貨鋪、鐵匠鋪、木工房……應有有有,鱗次櫛比,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其繁華程度,竟絲毫不亞於郡城最熱鬧的街區!
一排排、一棟棟嶄新的青磚黛瓦房舍,規劃得整整齊齊,許多家都帶著獨立的院落,院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偶爾還能看到孩童在院子裏嬉戲打鬧。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飯菜香和各種作坊傳來的、混合著勞作氣息的味道。
“還有那是什麼作坊好大的煙囪!”
他們看到巨大的水車帶動著石磨,看到熱氣騰騰的製糖作坊外排著長隊等待拉貨的馬車。
“這……這哪裏是村子!這分明是一座新城!”王胖子看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和琳瑯滿目的商鋪,眼睛都直了,他敏銳地嗅到了巨大的商機。
“看那些人!穿得比咱們城裏人都體麵!”一個地主老財指著路過的村民,語氣酸溜溜的,“吃的肯定也不差,你看個個紅光滿麵!”
他們被安排著在村裏參觀。越看,越心驚。
當他們走到一片稻田旁時,同來的老農幾乎是撲到了田埂上,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株稻穗。
“老天爺!這……這稻子!咋能長這麼好!”他張大了嘴巴,像是看到了神跡,“俺種了一輩子地,最好的年景,也趕不上這裏的一半!”
老農看著那稻穗,又看了看遠方同樣一望無際、長勢喜人的田地,心中巨震。
這不是普通的豐收,這是遠超常識的豐產!
青麟郡乃至整個大周,何曾有過如此高產的作物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同樣的土地能養活更多的人口!意味著徹底擺脫饑荒的威脅!
接著,他們又被帶到河邊,看到了那幾架不停轉動著的、造型奇特的水車。
清澈的河水被一節節竹筒帶上高處,注入新修的溝渠,再順著遍布田野的水道,精準地流淌到每一片需要灌溉的土地。
“這……這東西,日夜不停,自己就能把水抽上來”一個見多識廣的商賈驚歎道,“有了這個,還怕老天爺不下雨”
隨後,他們參觀了村子邊緣那連排的巨大糧倉。
高大的倉門敞開著,能看到裏麵堆積如山的糧食,主要是稻穀和麥子。
負責介紹的村幹部,語氣平淡卻帶著無比的自豪:“這些糧倉,隻是咱們村儲糧的一部分。就算現在顆粒無收,也足夠全村兩萬多人吃上兩年有餘!
“兩……兩年!”隊伍裏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兩年!在這個災荒頻發、戰亂將起的世道,兩年存糧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絕對的安全感!
意味著無論外界如何動蕩,這裏都能自給自足,穩如泰山!
想想郡城裏因為黑潮軍的消息而一日三漲的糧價,想想那些囤積居奇、餓殍遍野的慘狀,再看看眼前這如山似海的儲備糧,衝擊力無與倫比。
最後,他們還看到了規模龐大的養殖場,成群的豬羊牛雞鴨鵝;
裴雪衣一路看下來,內心受到了無比的衝擊。
若說上次來青山村,隻是一個發展良好的村莊的話,現在的青山村,已經可以說是一個城鎮了!
宋清和更是心潮起伏,他終於徹底明白了。
上次欽差事件後,林蕭應該是下定決心造反了。林蕭向給自己看的是,隻要他下定決心,他可以短時間內改變一切。
現在的青山村,現在的青山城就是最好的證明。
高產的糧食、先進的水利、充足的儲備……再加上那些分工明確、產出穩定的作坊,共同構築了青山村堅不可摧的根基。
這才是林蕭真正的底氣所在!